饭菜刚上桌,罗壮、罗北、刘宝瑞吵吵嚷嚷着进了街门,三人灰头土脸,刘宝瑞高声说:“我是哥,你们得听我的话,今日个开始不上学了。”
刘英子嚷嚷着:“快洗洗吃饭,看你们这一身土,哪儿是学生,到像是拉骆驼地力把。”
方苗拿出鸡毛掞子给他们拍打身上的尘土。
刘英子拉过罗北擦洗,才发现儿子手心里全是血泡,鼻孔里也有血迹,惊叫:“哥你来看,这孩子打架了。”
“娘,快点给碗水,渴死了。”罗北挣脱母亲的手说。
方苗赶忙端来三大碗凉茶,三个孩子一口气喝完,罗壮说:“我们没打架,是学校组织学生搬砖加固城墙,老师说明天起我们高年级到城外挖壕沟,小北他们低年级学生继续搬砖头。”
刘宝瑞说:“爸,噢,是姑父,下午我们不去了,我爹说了,不给反动派卖命。”
罗北说:“不行,老师说,学生要为保卫家园出力,不参加劳动就开除。”
“他们不敢,到时候请外爷爷出面,吓死他们。”刘宝瑞把手巾丢进水盆里说。
“不去了,我儿子哪干过这个。”刘英子心疼地说道。
“吃饭吧,下午你们去外爷家读书。”罗望说完,三个孩子欢叫着抢过碗筷。
夜晚,刘英子偎在罗望怀里说:“哥,这买卖都关了,以后的日子咋过,你得想想办法吧!”
“没有过不去的坎儿,饿不着你和儿子就是了,安心睡你的觉吧。”丈夫的坦然,让刘英子心定了不少。
次日凌晨,罗望起了个大早,清扫完庭院,打开街门,习惯性地打开门市的锁,卸下了木板。稍一发楞,重新上板挂锁后回到院子里,俩儿子已经在扎马步,罗望脱下上衣扔给刘英子,和儿子一道动作起来,不一会儿,林之甫和刘宝瑞来了,刘宝瑞边脱外套边说:“去接外爷,来迟了点,我多练回儿。”
早饭时,林之甫说:“望儿,快点吃,完了到我家去,有人想见你。大厦将倾了,靠砖头石块、夯土垒的城墙,挖上几道壕沟就能挡住解放大军,痴人说梦呐。孙子们别去学校了,这段日子就在这儿跟我读书。”
“是谁要见我?”罗望问。
“去就知道了。”林之甫神秘地一笑。
“爸,你的意思是马家军必败。”罗望接着问道。
“望儿,这是毋庸置疑的,共产党在三年里横扫大半个中国,岂是区区十几万马家军抵挡的了地。也该着变变天了,这甘州地界,前清百年无战事,百姓仗着广阔的土地,将养生息多年,积蓄了财富,日子过得很消停,以至于俗语里说:“甘州人不愿做官,驴马毛不能擀毡,”清朝末期,土地慢慢的流转到了少数富户手里,贫富差距才拉开了,尤其是进入民国,老百姓让军队搜刮的精穷,日子越发苦焦,人口数急剧下降,连甘州城里的房子大都百年没有翻新过,老百姓身上的衣裳几十年没变过样,……,眼望着要改朝换代了,我们却已老而无用,该着小辈们活人了,望儿,要抓住机会,为将来做好准备。别为你的买卖关张揪心,抗过这些日子,会好起来,说多了,快去吧,人家在等你呐。哎,路过银行去看看元柱,宝儿说他念叨你呐。姓乌的已经带着宪兵离开了,”林之甫人老话稠了。
“是该去看看了,乌拉思曼入驻银行后我就没去过,怕见到他我会忍不住动手。”罗望说着话,起身取下衣架上的长裳。
韩起茂的部队集中强化训练了五十多天,有了军人的模样,韩起茂检阅两个团的训练效果后,命令轮流放假三天,他把乌拉思曼叫到办公室做了一番交待。
近两月没出过兵营的官兵们个个都像是被圈急了眼的恶狼,放假第一天,街上到处是成群结队的士兵,茶馆、饭庄子里挤满了人,最红火的就数顺来馨巢,大清早就排成了三列长队。妓女不够用了,山药花急的直跳脚,大茶壶出了个主意,每个士兵一进妓女房间就在门口点半柱香,香燃尽必须滚蛋,有的官兵盯上了山药花,吓的她躲进宅院深处的房间里再也不敢露面。
官兵们发现手里的钱根本不经花,几十张百万元的野鸡红票子,一上午就造了个干干净净,小面额的纸票子根本花不出去,有人就打起银行的主意,正午时,几个军官到银行要求把金圆券兑换成银元,遭到了拒绝,军官边叫骂边拍打着柜台,刘元生出来说:“长官,金圆券是法定流通货币,银行不能回收,再说我们也没有银元可供兑换,这会儿是午休时间,各位有业务下午再来吧。”
军官骂骂咧咧的离开后,刘元柱安排暂停业务,自己去了一趟军部。到了下午,围在银行里的官兵越来越多,正在吵闹之际,乌拉思曼带着六个荷枪实弹的士兵来到银行,他们戴着宪兵的袖箍,赶出银行内的士兵,乌拉思曼站在台阶上掏出手枪朝天打了几枪,大声说:“军长有令,银行重地,受军方保护,胆敢作乱者,杖责二十军棍。”
驱散众人,乌拉思曼在银行大门左右两边各设了岗哨,四个士兵簇拥着敲开了董事长办公室。刘元柱端坐着没有起身,冷冷地扫了乌拉思曼一眼说:“乌参谋好大的排场,比韩军长架子还要大,这前呼后拥地想干啥,要封了银行吗!”
乌拉思曼也不在意刘元柱的态度,示意前、后四个士兵留在门口,独自进门,大刺刺往刘元柱面前一坐,翘起二郎腿说:“乌某人怕呐,当心军长的任务没有完成,这一百多斤交待在这儿,我还没活够呢。是这样,军长命令,部队放假期间,由宪兵队保护银行、税局、县政府等等重地的安全,昼夜设岗值班,麻烦你给找个大一些的房间供我们临时休息。刘会长,把士兵们的伙食弄好点儿。噢,韩军长说了,有了军队保护,银行就不能关门停业,还请刘会长遵从。”
几天后,乌拉思曼收兵回营,拿出一张银行内部建筑图,向韩起茂报告说:“军长,按照你的吩咐,我们除了巡逻、放哨、驱散闹事的士兵,没有影响银行业务,也没有发现金库的具体位置,但我能断定就在银行内部,这些天他们业务往来不多,没有金银进出,也就没有线索。”
“这不是废话吗,我还不知道金库就在银行内,谁让你查了,糊涂,让你去就是为了给刘元柱吃颗定心丸。要是刘元柱借助上面的力量把金银运出甘州,我们是留不住的,让人家放心才是正主意,明白不。交待暗中查访的人,既要盯紧、还要小心谨慎。总不能让我把银行拆了去找,那样的话,马丰年能答应吗。图放下,政府那边的宪兵留着,继续向马丰年施压。”
韩起茂打断乌拉思曼的话,正要继续向乌拉思曼面授机宜,马生海敲门称马县长求见,韩起茂招手示意让进来,支走了乌拉思曼。
马丰年从宪兵入驻银行、县政府、税局的举动中猜测着韩起茂的意图。长期在省府工作,马丰年听到过不少大人物心黑手辣的事,他猜测保护安全是假,查寻钱财存放地才是目的,心想“这个时候,交情算个屁,保全属于自己的财富才是最要紧的,能与韩起茂交换的只有银行了,”于是,他找上了门。
马丰年把自己所掌握的银行内部情况说完,韩起茂嘻笑一声站起来说:“马县长、马高参是有心人呐,不过,位置不能确定,夹墙内空间应该不会大,也藏不了多少金银吧。”
“军长,前后是门和窗户,能做夹墙的只有两边的木板墙,很好找,据我推测地下会有金库,应该在院内,很下心掘地三尺,还怕找不到。只要不破坏外面的房屋,谁又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马丰年任职以来,常到银行找刘元柱,无意中发现,银行用来交易的金银出自刘元柱的办公室,根据量的大小,他推断出刘元柱办公室的保险柜放不了那么多金银,只能暗藏着夹墙。他把这事放在了心里,此时当成了交换的筹码。
“既然马县长有此言,韩某人也就放心了,政府那边积存的财富就由你来支配吧,生海进来。”
马丰年的表态,让韩起茂放下心来,叫进马生海,吩咐他通知乌拉思曼,撤回县政府机关站岗的宪兵。
就这样,甘州军、政最高长官达成了一致,出卖了刘元柱。
刘元柱侥幸地认为马丰年是自己人,韩起茂是有别于土匪的军人,银行已经停止了金银出入,有了防范,宪兵又是自己找韩起茂要求进驻的,几天来,乌拉思曼和几个宪兵也很守规矩,没有什么异常,刘元柱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被蒙在了鼓里,做梦也没想到,韩起茂料到银行捐纳军费时会使用金圆券,就便给马丰年、刘元柱设了一个局,两人主动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