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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声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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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元柱很快得知分行被查封和山谷县城里发生的事,他让魏宝去请罗望。罗望来到银行,见刘元生也在,刚要行礼问好,刘元柱一边摆手一边说:“有急事,就别来这套虚礼了,魏宝去趟民乐,打听吴燕山是否在扁都口任职,去吧。”魏宝走后,刘元柱语速很快地把事情说了一遍,问道:“眼下怎么办?说说吧!”

罗望说:“要谨防韩起茂以窝藏脏银和资匪为借口找麻烦,掌柜你亲自去找一下韩起茂,把吴燕山存入银行钱、贷款的情况如实说明,让他来定夺。”

刘元生道:“那是军费,如果吴燕山没有出事,再来要钱怎么办?还有,一万块银元的贷款也不是小数目,吴燕山如果完蛋了,韩起茂会这个认账吗?要不先等等,看魏宝能带来啥消息。”

三人议论一阵后,刘元柱理了理思路说:“这钱无论如何都得让韩起茂知道,按罗掌柜的意见办,元生去准备一下账目,下午罗掌柜陪我去趟旅部。”

罗望告辞出来,没走多远,一个断了手臂的叫花子拦住他说:“掌柜行行好,饿死人了。”

罗望掏出一个铜子儿递过去,叫花子没有接钱,低声说:“罗掌柜,大当家断了腿,在席福大车店,请你去给治伤。”

罗望猛然间没有反应过来,高声问:“你说啥?”叫花子左右看看,见没有人注意他们,说道:“罗掌柜,我是吴家塆的人,大当家遭难了。”

罗望明白过来,说:“你快回去,在门口等我。”说完就跑。

在罗望脑海里,吴燕山在甘凉道上阻止土匪老三用弓箭暗算自己,就是救了自己一条命,这会儿吴燕山出事,他理应出手相救。一进家就对林梅英说:“快把我做的接骨家伙什儿找来,”自己从柜子顶上抱下一个木匣,从里面拿出几片膏药,又拉出地柜,见里面是空的,问道:“我放这里的罐子呢?”林梅英递给他一个麻布卷说:“这是你做的木头片,罐子在外面,那味道臭死了,出啥事了?”罗望说:“有人腿断了,回头再说。”

林梅英还想说什么,见罗望急不可耐的样子不言声掀开门帘指了指窗台下的木板,罗望揭开木板把罐子抱在怀里,骑上车子飞快地到了大车店。

躺在炕上的吴燕山头上包了白布,只露出眼睛,看罗望进门用手指了指左腿,闭上了眼睛。罗望让人打来一盆热水,拿出一根软本棍说:“来,咬住。”吴燕山说:“用不着,你动手吧。”声音嘶哑、低沉。

罗望剪开他的裤腿清洗伤处,说道:“如果你愿意,就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嘴里说着话,手里的动作很快,吴燕山开始讲事情的经过,不时紧咬呀关、声音颤抖、语速很慢。换了三次水才清洗干净,吴燕山也讲完了。罗望把软木棒塞进吴燕山嘴里说:“咬上吧,不然会伤了舌头。”时间不大就接好断了的骨头,整个接骨过程吴燕山没有发出一声呻吟,罗望钦佩地说:“是条硬汉子。”说完打开带来的瓦罐,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在屋子里弥漫开来,罗望用木片挖出里面的粘稠的膏状物涂在伤处,贴上膏药说:“好了,十天换一次药。”

“你们住这儿安全嘛,如果让人知道你还活着,会是什么结果?”

吴燕山取下嘴里的软木棒说:“背锅席连升夫妻俩是我的人,很可靠,再说谁也想不到我还活着,而且就在甘州。”

罗望开始收拾东西,说道:“那就好,灯下黑嘛,我每十天过来一次,不过,这三个吴家塆的人要赶紧打发走,马福寿的士兵里认识他们的人不少,留在甘州非常危险,还有,吴家塆的人你打算留在山峡吗?”

吴燕山说:“这几个人马上就会走,山峡的人我自有安排。”

“这事本不该我说,但我欠你一条命,不吐不快,吴燕山,今后无论你怎么打算,先不要着急着寻思报仇,你那几个仇家只要有一个人出事,人家立马会猜到你或者小花蕊,你们是可以远走高飞、浪迹天涯,也可以慷慨赴死,到那时吴家塆的人怕是一个也活不了。安心养伤,沉到水底,就当世上没有吴燕山和小花蕊这俩个人,保全自己、待时而动才是明智之举。”

听完罗望的话,吴燕山脸上露出悲怆苍凉的苦笑说:“你说的对,想不到一个曾经打劫过的人却成了我落难时的依靠,要不是刘掌柜说过你和白俊的事,这条腿就完了,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大恩不言谢。等我能行动立即离开甘州去找马九旺团长,他会庇护我的。报仇的事先不考虑,吴家塆的老少爷们承受不了这份仇恨带来的负担,担不起呐,不能再给他们带来苦难。”

喘息一会儿,吴燕山接着说:“只是他们家家都被洗了一遍,你能否帮我从刘掌柜那儿弄出一笔钱,也让他们日子好过点。”

罗望说:“这个你想都别想,你存在银行的钱马上就会姓韩,只要我一动那笔钱,引起的麻烦很快会牵扯到很多人,即便是我个人从银行或其它渠道给你搞一笔钱也不能分给吴家塆的人,他们就过一段穷日子吧,而且越穷、越可怜越安全。”

吴燕山沉默了很久,声音干涩地说:“是我想错了,这个时侯谁沾上这事都可能脱层皮。吴家塆的人手里有钱,一定会让人盯上,……我的兄弟们,吴燕山愧对先人呐。”吴燕山悲声大放。

等吴燕山情绪平静下来,罗望拿起东西说:“你还算是清醒,没有被仇恨蒙住心智,我走了,十天后再来。”

大车店门口,背锅席连升夫妻俩不言声送走罗望,关上了大门。

罗望直接来到银行,对刘元柱一五一十讲完吴燕山的情况,刘元柱右手紧握,双眉紧锁着说:“最近甘州没有听见调兵,他们该不是从西宁调的兵吧,事情做的这么利索。”

罗望说:“谋划的很周全,假如从甘州调兵,一定会走漏风声,吴燕山为匪多年,在甘州定会有耳目,韩起茂就是怕吴燕山察觉,才从别处调的部队。伏击的部队有大炮,西宁距离远,大炮一时半会运不过来,估计是从凉州调的部队。大掌柜,你得立即去见韩起茂。”

韩起茂听到警卫马生海报告说:“旅长,刘元柱和罗望求见,”说声:“带到会客室,我马上到,真是聪明人呐。”轻声哼起了小调:“春季里嘛就到了者呀牡丹花儿开,我的那个尕妹子儿花儿下等着我来呀,牡丹花儿开哟、我的个心尖尖呀。”他的心情就像三月里牡丹花一样盛开怒放。

韩起茂仔细看完刘元柱带来的账目说:“刘会长是消息灵通的人,我不多解释了,吴燕山存入银行的是军费,理应划到军费专门账户上,至于贷款嘛,听听你的意见,刘会长,这事得速办,不然省里一插手你会很作难的。”

刘元柱知道韩起茂说的也是实情,吴燕山在银行存有大笔军费的事根本无法保密,一旦传开,豺狼虎豹就会蜂涌而上,群兽争食定会伤及无辜,说道:“旅长,军费划转没有问题,贷款必须归还本息,我得向股东有个交待呐。”

韩起茂说:“这个啊,今年的军费已经充裕了呐,贷款本息由谁来归还呢?”

刘元柱心道:“这是唱的哪一出!要求划转军费、又说军费充足。”

自打进门,罗望一直置身事外,自然比刘元柱听的清、看的明,随即说:“韩长官,欠债还钱是古训、人走债不灭也是常理,我说个办法请两位斟酌。吴燕山的军费划转到旅部专用账户上,置换一下,等额转入旅长的私人账户。不过得把贷款本息剥出来归还银行。”

话音未落,刘元柱就明白了韩起茂的言外之意,说道:“罗掌柜的办法可行,旅长你看就这样操作行不?”见韩起茂仍在沉吟,刘元柱说:“银行能收回本金就好,毕竟这是一笔存在问题的贷款。”

韩起茂觉得这样也算不错,再逼刘元柱,他可能会一不作二不休,把钱直接送到西宁马长官那儿,让自己竹篮子打水,空欢喜一场,说道:“我让军需官这就去办。”

两人出门时,韩起茂对罗望说:“罗掌柜,哪天有空我请你去南滩上打黄羊,这个季节黄羊正肥,那可是大补呐。”

罗望回家,林梅英低声细语的埋怨:“哥,可不能再跟人打仗了,上次从兵营回来身上的青印好长时间才下去,再说你一个掌柜老跟人打仗也有失身份,……,打伤别人也不好嘛。”罗望不想听媳妇絮絮叨叨,捧着她的脸亲了一下额头说:“这次不是打架伤人,你以后就知道了,妹子,我饿。”

马福寿搜查脏银掀起的风波平熄了,吴燕山留下来的山峡本地士兵仍在部队服役,只是换了一个长官,警察们也还在当差,局长不再姓罗,李云升官了,当上营里的军需官,这是肥差,自然也心满意足。

十来天后,山峡城里来了两个身有残疾的叫花子,街上巡逻的士兵中有人认出那两人是吴家塆的人,但没有人告发。叫花子在吴家塆人居住的街上敲开了几户人家的门。然后,吴家塆的人开始三两人结伴出城,凡是出去的再没有回来。马福寿很快就得知了这个情况,叫来两人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这两个人也到吴家塆的人居住的街上打听了一阵子,又问了城门口哨兵后,一直守在城门口不远处。

老三媳妇陪着吴燕山的女人出来了,两人迎面走过去,从吴燕山女人身边擦身而过,然后快步进了城,没有理会老三媳妇发出的惊恐的嚎叫声。两个哨兵跑过来一看,老三媳妇跪在那儿,边嚎叫边用手按压躺在地上的吴燕山女人的颈部,血从指缝中喷射着,溅到她的身上、脸上,女人捂不住了,她大声“噢”了一声,用两只鲜血淋漓的手猛抽自己脸,泪水、沙土、血水搅和着在一起飞舞。

雪窝里、寒风中,一个女人躺在地上,颈部一股一股地冒着鲜红的血,大张着嘴,瞪着无神的双眼,双手无力地向上伸出,仿佛要抓住什么,脸上表情极其恐怖。一个女人跪在雪地里不停地抽打自己扭曲、鲜红的脸,凛冽的西北风撩起长发,散乱着飞扬开来,一声接一声凄厉地尖叫,情景极其惨烈,哨兵吓的跑回城里,再也不敢出来。

时间不长,吴家塆的人围在了两个女人身旁,每个人都泪流满面,但没有一个出声,有人找来一块大门板,把吴燕山女人的尸体放在门板上,抬起来要进城,那两个残疾叫花子堵在了城门口,两下里都不说话,对峙了一会,一个叫花子大喊“走啊,都走,不许回,不能啊。”吴家塆的人回头了,他们抬着吴燕山的女人回到了吴家塆,把她葬在老当家右手边,当晚就在两个残疾叫花子带领下顺着山沟进了祁连山。

遭遇到突发灾难、劫后余生的人往往能够理智地做出正确的选择,也许这是人作为智者的一种本能。

那两个杀手回到兵营,其中一个对马福寿说:“大哥,他们闹腾起来咋办?”

马福寿阴笑着说:“好啊,来闹吧,正好找不到由头收拾他们呢,吴燕山为匪时结下的仇人来寻仇,杀了他婆姨,他们胆敢借机闹事,老子准备好铁枣核等着。两位兄弟辛苦了,有机会把特训班的哥们弄到一起聚聚。”

这两人是马福寿特训班时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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