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她总是要停的,只是不知道,自己这身体是否等得到停药的那一日。
医沉扶住她一双柔弱的肩,一字一句质问:“倾一生,留二字,当真无憾?”
她才十四岁,她这是在用性命去换留名史册的渺茫机会,飞蛾扑火。
解忧笑笑,将眸子转向远处,看着千春潭外的十里桃林,绚烂的红花开得旖旎非凡。
“三年成,一日败,尚且无憾于心,而况于此?”
粉身碎骨,亦要一试。
为了目的,她从不畏惧抛弃这轻易到手的性命。
两两沉默下去。
一枚又一枚的花瓣随风卷来,在风中盘旋了一会儿,有的落入了潭水,更多的则落在长案上,或覆住了狭长的竹简,或停歇在丝弦上,又被风拂落到琴面上。
解忧敛眸,目光落在书案上,一只素白的小手轻轻拂去压覆了足有四五层的桃花。
轻且薄的花瓣如同縠纸剪出,被她手下的风一带,纷纷散开,剥出案上整齐的竹简。
“二十三年,秦楚交战,项燕死。”
是这一支,后面刻了一个古怪的符号。
据说项燕在那一役中死了,又据说他立昌平君为荆王,在淮南一带反秦,昌平君死后才挥剑自刎,探子并未得到准确的消息,因此她留下了标记。
时间模糊了很多东西。
或许也会模糊她的身份吧?谁知道呢……
“忧,答应兄。”
解忧伸出手,掌心中握着一个纱囊。
透过白色的绢片,里面朱红的颜色染出来,将不厚的白绢剥成一层一层色彩不一的样子。
里面装的,是这月应服的丹砂。
解忧从未拿自己的性命作为玩笑,丹砂这个东西不能久服,因此她每月都会调整剂量,尽量减少对身体的伤害。
医沉接过,随手抛入千春潭中,水花溅得四散,将与桃花嬉戏追逐的鱼群吓得乱逃,水声泠泠不休。
“沉月前已传信医弦,托弦照管此处。”
解忧动容,原来他早已做好了安排。
“卿已杀郭开,今欲名留青史,心已足耶?”医沉很少当面询问她的心思。
但今日却不得不问清楚,之前容她前往秦地,是因她口口声声说要杀了郭开湔仇雪恨,这一次,究竟又打了什么主意?
解忧点头,“倾一生,留二字,忧再无所求。”
她求得已经太多,再不退,只怕真要粉身碎骨了。
医沉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既然如此,那便再容她闹一回罢,哪怕天翻地覆,他也会包庇于她。
不过,解忧待人越发老练,或许已经不需他护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