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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浩冲入契丹之时,杨信已经带着二千铁甲骑兵回冲,斗过契丹精骑之后再碰回纥骑兵,便有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无论反应、凶猛、士气以及战斗配合,这些普通的回纥士兵都比契丹精骑差了一个等次,所有元素的差距加起来就让人有一种天差地别之感。
但是此刻的杨信,也已经不是神完气足的杨信了,此刻的银枪敢死营,更不是神完气足的银枪敢死营了。
杨信回杀之际枪杆弹出,这一招纯属借势,利用枪杆的弹力重重地弹在一个回纥骑兵的太阳穴上,那骑士只觉得脑门一阵轰响,还没反应过来鼻子和耳朵就渗出血来,当场栽倒,他没有死,却由于晕眩而暂时失去了行动力,因为脚还挂在马镫上,身体被马拖着走出老远,头颅却被别的马塌得碎裂。
徐从适在旁边见到喝了一声彩,但马上就看到杨信握住枪杆的手一滑,他仔细盯着,竟然发现杨信的两手在微微颤抖!
“不好!”徐从适暗中叫了一声,知道杨信的体力可能已经接近极限了。
前后左右四顾,到处都还是茫茫胡兵。
北轮台城附近慕容秋华借着弓弩、石砲占据了远程射击的上风,但城墙不会动而胡马会动,在这一面唐军是被动的,如果能闯到城墙底下那就可以借友军弓矢的保护休息,但是从这里到城墙平时跑马转眼就到,这时候却遥远得犹若在天涯海角一般不可触及。
在北轮台城与这里之间,有郭师庸的部队在奋勇作战着,是他扼住了回纥人前进的咽喉,让萨图克那波浪般的攻势为之一挫,但那股气势渐渐消失以后双方重新陷入苦战,这时候回纥人的数量优势又显现了出来,这时如果闯到郭师庸身边他并不能为这两千人提供保护,相反只会将身后的契丹骑兵也引了过去。
还有一块唯一占据上风的,就是南边——车阵在推进,而郭威、慕容春华和奚伟男正趁着郭师庸扼住回纥后来军队的时机在南边大举屠杀契丹人呢!
“杨信!”徐从适叫道:“南边,南边!”
从来眼光只是向前的杨信这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是两千多个大唐将士,他们也和自己一样,十分疲倦了,但是每个人却都还有必死之前也要奋战的决心!可是杨信不能让他们死!田浩将他们交给自己,是为了让他们能活下去!这两千条性命乃是自己的责任!
他深深地呼吸着,手慢慢稳了下来,在极度的疲倦中寻找着最后的、最后的力量!
“随我杀!”
二千人狂吼了一声,再次冲杀过去,这时候新兵们只是在拼命了,尤其是那些从里三环带出来的少年,他们只是凭着自己的天赋如野兽一般在力争存活!就像杨信一样不断地榨出自己的力量来。而田浩的旧部则不同,这些是从岭西一路带过来的老兵,他们经历过更多的战阵与训练,许多技巧已经变成如呼吸般自然,当体力即将耗尽的时候,他们也还能够借着最后的技巧杀人。
队伍蜿蜒向南,就像蚯蚓钻着湿润的泥土,到此每个人都不像人了,全部像是兽化者,若这个时候他们能看到自己,只怕也会忍不住自己来。
——————————正北边,一封急报传到了萨图克手中,他一见之下脸色一变,却很快就撕成了粉碎,他那秃鹫一般的双眼更加锐利,如刀一般射向南方!
“给我压过去!”他跳到了竖立着他的大纛的车上,下令车夫向前,向前,向前!
“大汗……这样阵势会乱……”一个汗族过来相劝,却被萨图克一脚踢下去!
大汗的大纛动了,动了!
看到南移的大纛回纥全军也都跟着动起来,这时候已经不是冲,整个战场就在挤!
回纥人的八九万大军投入到这里至少有七万!七万人挤在这片相对狭小的地皮上,后面挤前面,北面挤南面,萨图克的大纛前进一步,整个前方就被推前一步!
所有的阵势都在这种不正常的进军中扭曲了起来,包括唐军、包括回纥、还包括契丹!
“萨图克在干什么!”耶律察割有些恚怒,这时候他也受到了挤压!契丹人虽然精锐,但在战场上占据人数多数的乃是回纥,所以大势掌握在回纥人手中。
但是耶律察割总算还能保持着一定的阵势,回纥人在他们身边经过并不会趁机攻击他们,唐军那边形势就更糟糕了,郭师庸的数千大军在这一轮挤压中被切断成了三四快,原本处于重兵保护中的他现在也暴露在敌人附近了,他那沉着指挥在这时候也变得无用!
阵势乱了,战场上也无法传出有效的号令,他这一部人马也开始得各自为战了!
老将军抽出了横刀,第一次觉得刀短。
“哈哈,”他道:“这时候身边要是有一队陌刀队就好了。”
想想在这人来马往中劈砍绞杀,对陌刀队来说将是何等的快感!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契丹与回纥都忌惮陌刀阵,所以花了很大的力气将这一部人马盯死,不让陌刀战斧阵有短兵相接的时候,被盯紧了的军马通常就难以发挥作用,旁边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兵道:“郭帅,陌刀没有,有一把斧头呢。”
郭师庸大喜,结果了那把战斧,笑了一下,一斧头砍翻了一个冲近他身边的回纥。
——————————————混乱的军潮之中,徐从适也被冲乱了,他发现自己失去了与大部队的联系,有几个士兵跟着自己,他在混乱之中尽量保护着自己的性命,除此之外就什么也做不来,他想要知道现在的形势究竟是什么,但空有千里镜在身边却无法登高瞭望,混杂的局势让战场上大多数人都只能靠着本能自保。
徐从适甚至没法左右自己的去向,就像大海中一艘失去帆与桨的小舟,只能在波浪之中随其起伏。不知道被冲荡了多久,刀都砍得钝了,马都跑得疲倦了,正当他几乎要放弃了的时候,身后一个士兵叫道:“车阵,车阵!”
徐从适精神一振,顺着那叫声望去,果然见到车阵竟然已经在附近,而他竟没有察觉!
“过去!”他奋起力量突出围困,背后回纥随之涌来!
“是我,是我!”徐从适大叫道:“我是徐从适!”
但是知道他名字的人还不多,幸好车阵中有人认出了他的马!
“是自己人!啊,是徐副校尉!快开门!”说话的是丁浩。
车阵这时已经放下盘踞在这场混战的南端,不断有胡马冲击过来却未能撼动其阵脚,在车与车之间有厚实的铁板拦阻着冲近前的兵马,铁板开启时就是一个勉强只容二马并行的小门。
徐从适从里三环来,对这个设置并不陌生,身子有些歪斜地冲了进去,车阵内部有一片空地,这是方圆十余里内唯一安全的地方——但也是暂时安全而已。
由于剧烈战斗持续过长,全身流汗过多而有些脱水,徐从适的嘴唇显得很白,便有民兵望见丢了个水壶过来,他仰头咕噜噜地吞咽着,就像一个饥渴的婴儿吞咽着母乳。
体力慢慢恢复了些许,想起刚才的可怕经历真如死后重生一般。
“杨校尉呢?”站在车上的丁浩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