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戴章浦这是心里对自己有怨气,有怒气,是以晾一晾自己,连子宁却也并不在意。
戴章浦对他有知遇之恩,若不是他,连子宁现在绝对走不到这一步,这一点,他看的很清楚。他从来也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就更别说,之后戴章浦数次为他化解危机,再加上清岚这层关系,可以说除非是戴章浦要大义灭亲,非要宰了他这个乱臣贼子,不然的话,连子宁是绝对不会对他有什么念想儿的。
还别说,连子宁在外头戳着,夜间的凉风吹着,他许久未曾这般了。垂手而立,静静沉思,竟然觉得念头通达了不少。
然后进了书房,当头就是戴章浦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甚至其中还夹杂着怒骂。
能把不怎么说脏话的戴章浦逼成这样,也可见他心里的怨气积压了多久了。
本来看连子宁这厮有前途,有手段,有能力,乃是个能成大事,再加上跟自家女儿情投意合,于是便把女儿嫁了他,又是费力提携。却没想到这厮本事也忒大了点儿,心里竟然是打着那般大逆不道的念头,当真是让戴章浦又恨又怒,却又是无可奈何。
还能有什么办法?
女儿已经嫁了他,他要是有个闪失,女儿不但要守一辈子活寡,怕是更得满门抄斩了。
大逆不道,试图造反,当夷三族!
自己这个老丈人不也算进去了?
是以一番怒骂之后,戴章浦还得好好的拉着他坐下来,很是一番说道,如何如何,谋而后动,千万不要露出马脚之类,一定要安排后路云云。
他乃是老谋深算之辈,思虑的更周全一些,因此也是让连子宁很多计划都完善了不少。
而连子宁也是把自己的一些安排托出,好歹是让老丈人放心了。
第二件事,则是来了两封军报,一封是安南的,一封是哈密的。
说来也是巧,两处战场相隔万里之遥,却是同时送到。
不过结果却是大相径庭——安南大败,哈密大胜。
大明朝奉天靖难宣力武臣,镇远侯顾仕隆,率领三万京营骑兵及两万赤金蒙古卫骑兵,绕过沙洲卫,奇袭瓜州,攻下瓜州之后,立刻据坚城以固守,将随附于哈密王的叛军牢牢的挡在瓜州以西。而与此同时,十余万早就已经埋伏好了京营步军,则是立刻包围沙洲卫,全力攻城。长达数千里的河西走廊很是狭窄,易守难攻,五万骑兵转行步兵守城三昼夜,步军终于是攻下了沙洲。
眼见得瓜沙两地已落入人手,叛军遂退却。
此一战,明军伤亡一万三千余,叛军伤亡超过三万,更重要的是,占领了瓜沙二州,不但敲掉了叛军出河西主动进攻的桥头堡,更是打开了直接向河西地区进攻的大门。
可说是就此一战之后,形式完全扭转。
这是一场煊赫的大胜。
而安南则是彻底相反,进入三月之后,南疆普降大雨,大雨倾盆,接连半个月,别说是打仗了,就连出门儿都难。
而奉命前往南疆的成国公朱凤的车驾已经到了桂林,却是迟滞于此,不得寸进,也正是在这时候,安南军队展开了突袭。
由于连曰大雨,再加上南疆本就是雨水充沛,导致河水大涨,而安南王子阮玉成悄悄派人堵住了位于明军大营上游的一条河流,待其蓄水渐满之后,则掘开堤坝放水,大水汹涌而下,明军大营被冲垮一角,军中大乱。
阮玉成趁机带人冲杀,明军大乱,自相践踏,折损甚多,后退五十里方才稳住阵脚。
而连子宁之所以会怎么在意这这两方面的战斗,则是因为——顾仕隆和朱能,很可能就是以后自己的大敌啊!
可惜的是这一次未曾看到朱能是如何打仗的路数,不过能瞧见顾仕隆的也是不错了,他是在外的领兵大将,但是终归是要把自己作战的信息给传回京师的,就算是不那么细致,至少也大略的能瞧出来。连子宁又在京城逗留了一曰,戴章浦着人把顾仕隆送回来的几大卷的军报一并钞誊了,给连子宁送了过来。
然后这才快马加鞭,赶赴东北。
连子宁一摆手,陈桐大喊道:“全员停下!”
队伍说停就停,戛然而止,可见这支队伍的精锐。
连子宁吩咐道:“原地休息一盏茶的时间,喝口水,然后咱们继续上路。”
“是!”众人轰然应诺。
这官道的两边,便是大片大片的农田。
这会儿已经进入了三月中下旬,正是种植玉米的时光,由于东北气温低,光热时间段,种植玉米的时间比之中原还早了许多,若是放在中原的话,便是麦收之后再种也来得及。
这时候在两边的农田间,已经是能看到不少农民正在忙忙碌碌的,耕牛在前面拉着犁铧,农民们在后面扶着,将地上耕垦出一条条深深的垄沟,黑土翻滚,然后种子被细密精心的播种了下去。可以想见,等到秋收时节,这里定然又是一副黄橙橙,秋粮满囤的富裕景象。
他们所在的这里官道右边不远处,是一个村子,大约就在两里地之外,这会儿正是吃午饭的时间,不少人家的屋顶上都是冒起了袅袅的炊烟。连子宁不知道多少人在家吃饭,但是远远看去,蹲在自家田头儿上吃饭的人倒是不少,想来是农忙时节,不敢落荒,把时间全都搭在地里了。
连子宁站在路边极目远望,自己的东边是一大片无穷无尽的田野,上面不知道矗立了多少的村子,有多少户百姓,多少亩耕地。
只是浩荡无边,到处都是开垦的跟棋盘一样的耕地,不过东北终究是地广人稀,看到人却是不很多。
连子宁忽然来了兴致,笑道:“陈桐,走,陪本官下去走走。”
“是,大人!”陈桐心中一喜,这等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
两人下了马,一落地,还觉得有点儿硌得慌。
连子宁用小牛皮底的上好皂靴跺了跺地面,道:“咱们这这儿是到了弗提卫了是吧?”
“是。”陈桐道:“刚过了弗提卫六十里。”
“嗯。”连子宁点点头:“洪朝刈差事很的很不错,都把路修到这儿了。”
陈桐笑道:“还是大人您站得高瞧得远,若不然的话,这路修不起来。”
连子宁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早在正德五十一年连子宁刚刚完全掌控喜申卫地面之后,他便是下令修建直道——所谓直道,便有这个时代的高速公路的意思。
直道一共是两条,以喜申卫为起点,其中一条,向西南方向一路连接乞勒尼卫、考郎兀卫,到距离可木卫五十里为终点向,大致是沿着松花江南岸一路西行。这条路,长度大约在三百五十里左右。
而另外一条,则是以乞勒尼卫为起点,连通莽吉塔城和药乞站,直到阿速江边。这条路,长约一百七十里。
当时连子宁倒是想修一条喜申卫到莽吉塔城的来着,但是两者之间密林遍布,难以修建,反倒是和乞勒尼卫之间都是平原,比较便利。
直道尽量的裁弯取直,成一条直线。
当年秦始皇帝也修建过直道,不过人家那可是大手笔,长三千余里,宽五十步也就是七十五米,路边每隔五丈远便种植一棵青松,以供路人歇息乘凉。整个路面以黄土修建,都是用大锤夯实的,非常坚固,甚至在陕西,直到两千年后还留存着一部分直道的遗迹。
那时候的连子宁也不过是相当于一个府的地面,财力有限,自然不可能做到这样。
两条路,一共长五百二十里,路宽两丈,也是把泥土夯实的,为了防止雨水浸泡变得泥泞,上面还铺了一层小石子儿。
路不是很宽,但是也足够几辆马车并行了,其实这样的工程,已经是非常的浩大。
民夫都是就地征发的,农民们对于在自己家门口修路,都是有着很大的热情,当然,其中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牵头负责此事的总办衙门会支付一笔不菲的酬劳。几乎是一个全民参与的大工程,饶是如此,也足足用了四五个月才修完。
后来武毅军的地盘儿越来越大,及至控制了整个松花江将军辖地之后,这些基础工程也并未停歇。
直道的主干还是两条,那条沿着松江南岸的一直向着西南方向延伸,已经修到了脱伦卫,总长度达到了九百多里,而其中又有许多的支路,把沿途的各卫,各县城,像是串珍珠一样穿了起来。另外一条则是南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穿过了密林沼泽,连接到了宣城卫。
通过这些发达的官道,连子宁也足以在短短的时间内将自己的大军派到各处。
地盘小,也有小的好处。
不过陈桐说的也是没错儿,当初武毅军四处用钱,腰包那么紧吧,连子宁还是没断了这一段儿的供应,若不然的话,是定然不会有今曰之成就的。
连子宁和陈桐俩人下了直道,向着那田间深一脚浅一脚的过去了。
那田间正在耕种的农民正是一家子,人还不少,足足有七八口人,正坐在田垄上休息。连子宁他们驻马停下的时候他们早就瞧见了,远远的看见这么多人簇拥着,也知道是来了大人物,心里便是有些战战兢兢的,这会儿看见连子宁俩人走过来,赶紧便是跪在地上,脑袋埋在双臂间,哆哆嗦嗦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