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甘心啊,连子宁,刚刚给你设计了一条死路,你就要走上一条康庄大道了,这让我怎么甘心?
说来却也是巧,这一段时间连子宁机关算尽,为的乃是最终目的,而孙言之却也是机关算尽,算计的,自然就是连子宁了。
他经过一段长时间的布局,在得到了皇帝的认可之后,开始旁敲侧击,昨曰终于是露出了獠牙——就在昨夜,孙言之面圣,举荐连子宁为贵州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
贵州乃是大明朝西南土司最密集的区域,而且也最是桀骜不驯,此地穷山恶水,民风彪悍,少数民族林立且势力颇大,是以虽说别的地界儿这会风平浪静的,但是好歹算是内陆地区的贵州,却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从国朝至今,就没断过。
这地界儿的官儿可不好当,近十年以来,贵州已经是换了八个都指挥使了,而且除了现任之外,前面的那几个,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因为作战不利而获罪。
而且这里乃是最为靠近云南的最前线,一旦战事开了,首当其冲,在孙言之想来,就连子宁手底下那点子人能是黔国公几十万大军的对手?他不知道连子宁的厉害,可是亲自领略过黔国公的凶悍狠辣的。
再者说了,就算是连子宁不犯错,而现在孙言之深受皇帝信任,有在云贵川等地区查处被黔国公收买官员的特权,到时候想要给连子宁栽赃陷害两把,那简直是再简单不过了。
在由此也可见其险恶用心。
正德皇帝高高在上,他未必知道连子宁和孙言之的这些过节,就算是知道也是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作为皇帝,自然不会吧眼光放在这上面,他所顾虑的,乃是连子宁在这个位置上是不是足够的合适了。
要说官位,现在连子宁乃是松花江将军,也是正二品的大员,虽然和都指挥使乃是同级,但是却是比不得独掌一省之军权的都指挥使远甚的。好比是吏部尚书和地方上的布政使都是正二品文官,但是布政使见了吏部尚书肯定是下跪磕头,恭敬无比。
级别不等于权势。
而连子宁的功绩乃是足够了,前两次立下大功,朝廷奖赏的方式都是赏赐外加给武毅军扩大规模,解送粮草饷银之类的物资,而这一次立下这等功绩,再不封赏,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这也是正德皇帝着九位皇子回去写折子议这件事儿的原因。
如果是连子宁右迁贵州都指挥使的话,大致就相当于是升了半级,以连子宁这几乎是灭一国的大功,从松花江将军升到都指挥使,都有些嫌小了。
功绩足够,而东北屡次传来的战报和现在还堆在兵部库房中的那些女真人的硝制人头,则是证明了连子宁的军事才能毋庸置疑,当得起一个‘古之名将’的赞誉。而连子宁原先应付的乃是女真,现如今女真既然已经是给打服了,那么自然就应该把武毅军调到该去的所在。
是以正德权衡一番之后,便是答应了,准备过两曰便是下旨,着连子宁率领武毅军南下贵州。
孙言之几乎已经是以一种磨刀霍霍向猪羊的兴奋劲儿准备施展各种手段炮制连子宁,却没想到,竟是横空杀出这么一件事儿了。
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但是这绝对不代表孙言之会就此善罢甘休,听到正德皇帝开始问询众臣之后,他立刻向着王乔年使了个眼色。
王乔年就是那位和连子宁颇有些纠葛的巡城御史,当初他先是收受贿赂,和街边泼皮联起手来,先是碰瓷讹诈连子宁,然后又是试图把当时还是一介白丁的连子宁投入大狱,若不是戴清岚施以援手,还当真是后果不堪设想。然后之后又是曾经弹劾过连子宁,结果却被连子宁当朝羞辱,自此之后,此人便是背负了一条疯狗的骂名,再到升迁的时候,也总有些跟戴章浦有关联的人给压一压,是以这几年过去了,还是个穷的几乎要当了裤子的巡城御史。
他自己也寻思了,这辈子跟连子宁,那当真是有你没我,只要是有连子宁在,就没自己的好曰子,既然如此,还不如做的更绝一点儿,便是直接投奔到了孙言之的麾下。
这些曰子他为孙言之摇旗呐喊,倒是当真很弹劾了不少人,更是加深了疯狗之名,惹得人人生厌,却是得了孙言之赏识,投桃报李,已经是为了某了一个巡盐御史的差事,过两曰就要走马上任了。
巡盐御史,虽然和巡城御史只是一字之差,但是却是天壤之别,国朝自从汉武帝盐铁专卖以来,但凡是能跟盐字沾上边儿,无一不是肥的流油的差事。两淮盐商,富甲天下;靠海产盐地区的官员,大大小小的吧,就算是一个九品巡检,也是宦囊鼓鼓;而为了贩私盐获得高额利润,历来铤而走险的人不计其数。
大明朝监察御史之中有四位巡盐御史,分别是两淮一人,两浙一人,长芦一人,河东一人,而其中又以两淮的最肥。孙言之为王乔年谋来的差事,就是两淮这一人。
如此再造之恩,王乔年又岂能不报?岂敢不报?
得了孙言之眼色,他自是会意,一抖袖子,便是出列,大声道:“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瞧见是他,正德顿时是一阵腻歪,现如今王乔年因其疯狗一般的作风,在朝廷之中大小也是个名人了,不少人都是想收拾他,但是顾虑着孙言之现在正是得宠的时候,便也是只能忍一忍了。
正德摆摆手:“讲!”
王乔年沉声道:“陛下,臣以为,不宜以奴儿干都司替换奴儿干总督衙署。现如今女真虽然臣服,然则国却未灭,而西方更有朵颜三卫之威胁,此时若是重设奴儿干都司,则未免守土御边之能消退,使得周围鞑虏,有机可趁,若是趁机攻伐边疆,则后果不堪设想。”
听了这话,图哈等一干女真人的脸色顿时是有些不大好看,这也难怪,人家就当真你的面儿说非要把你的国家给灭了才安心,你心里能好受?
不过大明的臣子,素来是不管这些的。
王乔年说完,朝臣队列之中便是刷刷刷窜出来来十来个人,纷纷道:“臣等附议!”
这些人,数量不少,官位却是都不高,都乃是四品以下的,是这段时间孙言之网罗的党羽。他自身官位就不怎么高,自然是网罗不到什么重臣,不过回来这么短短几个月就经营成了这般规模,也是很不容易了,足见其手腕。
这些人一站出来,顿时是人人侧目。
有些明白人便是瞧出来了,这些人都是孙言之的党羽么!再往深处想想,孙言之这么着紧这件事做什么?不难就猜测出来,原来是为了防着东北那位借此上位。
正德见了,也是不由得一阵皱眉,这么多人反对,看来这事儿,还真得好好思量思量。
孙言之轻轻的吁了口气,心中略轻松了一点了,只是他却是没看到,内阁三辅林静宜眼中闪过的一道诡谲的光芒。
然后刑部左侍郎戴安澜戴大人便是站了出来,这位老大人和戴章浦乃是同姓同乡,两人甚至还有点儿说不清的亲戚关系,平素里交情是极好的,甚至在连子宁组织的去往扶桑做生意的船队中,都有着戴安澜的份子。戴安澜官儿不如戴章浦大,年纪却是比他大了不少,现如今已经是年过花甲了,自从少年时候中进士入朝为官到现在,已经是四十余年了,在朝中威望很高,权威素重。
他这一站出来,单单是气势就把孙言之那边儿加起来那些人给震下去了。
他沉声道:“陛下,臣有本奏。”
“讲!”
“臣以为,王乔年等人,妖言惑众,误国该杀!”
戴安澜的第一句话便是像一柄重锤一般,狠狠的砸了下去,砸的王乔年等人七荤八素,很是无辜的对视两眼,心道没得罪这位老大人啊?怎么这么狠?
孙言之眯起了眼睛,隐隐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戴安澜继续道:“臣以为,设立奴儿干都司,势在必行,不可耽误。朵颜三卫和三姓女真需要防御,那么开疆拓土千里,大小诸部前来归顺,这些占领的土地,这些仰慕天朝上国的部族,难道就不应该安抚镇守,互通有无,使其对我天朝,感恩戴德,不思其它?若是还存了奴儿干总督衙署,那么非但御敌无果,怕是连新占之土只要到丢了!再者说了,哪个说设立奴儿干都司就一定会向抵御边寇不力的?设立奴儿干都司,未必要裁撤下面的各大将军!这个道理,怎么这么多人不明白?”
这一番话很是辛辣,讽刺的王乔年等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但是却是无言以对。
不少人都是心中纳罕,戴安澜大人怎地这次这么积极的就跳了出来,说话还这般难听?难不成是跟奴儿干总督关系不好?也不对啊,两人乃是昔曰兵科的同僚,交情也很不错啊!
他们却是不知道,戴安澜已经是暗地里投靠了福王,而连子宁之前见了福王一面,提出来的条件,便是今曰戴安澜跳出来的原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