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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惕隐府外大街,一名脚夫打扮的男子拖着根扁担,慢慢踱进街上一家小酒肆,向酒肆掌柜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便懒洋洋的在离门最近的一张桌旁坐下,扁担才一斜搭在凳上,酒肆掌柜就殷勤的跑了过来,擦干净桌子,又招呼伙计端上一壶酒,四盘下酒菜。
按说掌柜本不会对一个脚夫这般殷勤,不过这脚夫已连着光顾了这家酒肆六七天,一来就占据着门前桌子,一坐就是大半天,而且和寻常只要碗凉茶几个硬馍的苦力不同,也不见这脚夫吆喝找活计,出手还极大方,每次一坐下就扔出一锭银子,要上一壶酒和几个小酒菜,这等使钱法,莫说一个苦力,就是中等家境的商人也没这么阔绰。
每天有这一锭银子进账,掌柜很知趣的收起了好奇心,只要肯每天扔锭银子,就算这脚夫是江洋大盗,掌柜也会把他奉为上宾。
筛了碗酒,脚夫先舒适的把脚搁在凳上,光看他这个模样,倒是像足了一个刚干完力气活的苦力。
他当然不是寻常脚夫,拓拔战出征幽州前,特意在上京留下了十六名密杀刺客,这脚夫就是密杀刺客的头目,古虏。
拓拔战把这十六名精通刺杀斥候的刺客留在上京,为的就是一个目的,盯死惕隐府,只要惕隐府如有异动,十六名密杀刺客就会立即掩杀进去,把惕隐府杀得鸡犬不留。
古虏端起酒碗,一口饮下,从他坐的桌子看去,正好能看见斜对过惕隐府的大门,对拓拔战交代的这个任务,他心里其实有些不满,不就是一门孤儿寡妇么,随便找一队黑甲,半个时辰内就能灭了惕隐府,何须劳动十六名密杀刺客这般牛刀杀鸡?和上将冷火寒在霸州隐居了十几年,古虏早已闲得全身发痒,只恨不能同往幽州,却被留在上京城里干了这一门闲散活。
街头摆着的两个杂货地摊,街上来回走动的一名行脚商,还有街角停着的一抬四人大轿,这些人都是和他一样奉命监视惕隐府的密杀刺客,虽是在盯梢,可这些扮成市井小民的密杀刺客都颇随意,那辆马车的车夫一手撑着下巴,干脆在车辕上打起来瞌睡。
显然,大家都未把拓拔战这道命令太当回事,不仅仅因为他们是密杀刺客,也因为这是上京,黑甲盘踞的上京,就算有人敢掀起乱子,也会在顷刻间被留守的黑甲扑灭。
古虏倒了碗酒,不单是部下,连他自己也没有把惕隐府放在眼里,不然他也不会做这脚夫的装扮,却成天在酒肆里吃喝闲坐,成为密杀刺客以来,他还从未如此漫不经心过,他心里也不明白,为什么主公明明已对惕隐府起了疑心,却不肯下手铲除隐患,宁可让他们这十六名军中精锐来此盯梢,是主公心软了?
古虏喝了口酒,又撕了块牛肉在嘴里嚼了起来,心软的也许是虎子将军吧?听说在主公对惕隐府起杀心时,是虎子将军出言求的情,让主公暂时放惕隐府一时。
古虏并不意外,虎子将军会为惕隐府的孤儿寡妇求情,因为这就是虎子将军,既有横扫沙场的勇气,也有着守护弱小平民的善良,说起来,或许这样的男子才能算是天生的武人吧?而其余黑甲则不同,只要是敢与主公为敌者,即使是妇孺老幼,他们也会毫不留情的向之挥斩屠刀。
古虏笑了笑,把碗中酒一口引尽,真是说不清,到底哪般才算是真正的武人。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四下张望,见一名中年秀才正走到街头的杂货地摊前,大概是看中了几支狼毫笔,正和扮成小贩的一名密杀刺客还价,那名密杀刺客勉强敷衍了几句,便十分干脆的一口卖了那几支笔,对秀才放在摊上的十几文钱看都不看一眼。
“这也太不当回事了,明眼人看见,一定会起疑心。”古虏嘀咕了一句,但也不打算责怪这名部下,瞧那秀才如获至宝的捧着几支狼毫笔,欢天喜地走开的模样,古虏又低声笑骂了一句,“倒是便宜了这穷酸。”
一阵嘈杂声从斜对过传来,古虏一斜眼,正看见惕隐府的偏门缓缓打开,几辆马车鱼贯而出,古虏低下头,又给自己倒了碗酒,每日清晨,惕隐府都会派出几辆马车去城外采药,这还是主公下令特许的,即使这几辆马车出了上京,也有一队黑甲暗中跟随,察不出蹊跷,也看不出异样。古虏很不明白,这林幽月为什么每日都要派人去城外采药,还免费给上京百姓治病,就算这女子再得人心,主公真要杀她,也不会有一丝忌惮。
车马声比往日喧哗,古虏抬头看去,发现惕隐府今日派出的马车多了几辆,平日只有四辆马车,分从四门出城,可今日陆陆续续的,已有七八辆马车出行,而且每一辆马车都由平时的双马辔头换成了四马拉车,古虏向几辆马车的车轮扫了眼,轮印比平日深了几分,马车内似是装满了东西,他心生疑惑,端着酒碗的左手竖起一根手指,在街上扮做行脚商行走的一名密杀刺客接到暗示,挑起货担,向马车队晃悠悠的走了过去。
在接到主公命令前,还不能对惕隐府下手,但古虏想看看,多出来的这几辆马车上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如果真有什么异常,他也不介意就在今日杀进惕隐府去,听说,那位林幽月乃是位绝世美人,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也不知道她耐不耐得住闺房寂寞,胡思乱想着,古虏心里忽有些燥热,很希望这些马车里真有点蹊跷,那他就可以闯入府去,在杀了林幽月之前,先替她好生解解寂寞。
古虏邪邪的笑了起来,把手中酒一口喝干,身上燥热愈盛,一壶酒居然已被喝光,他在桌上拍了一下,“上酒!”两眼盯着惕隐府的大门,凶光闪烁。
“来喽!”一名店伙拎着壶酒,快步过来,这酒肆上下都知道古虏这脚夫出手大方,掌柜和店伙都抢着巴结他,指望能多得些赏银。
酒壶放到桌上,古虏随手扔出一小锭碎银,余光从那店伙身上划过,忽然一滞,身为密杀刺客的头目,古虏当然有着过目不忘的眼力,他发现平日里没见过这个店伙,可这人的身形又有些熟悉,疑心一起,古虏警觉立生,右手立刻去抓搁在凳上的扁担。
“放松点。”那店伙已逼近他身侧,古虏几乎是立时感到,脊椎处被一硬物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