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芹是益州城的一朵名花,是益州所有少年郎的向往,也是几乎所有姑子的嫉恨对象。
或许便因这赵芹与别的姑子不同罢。
因为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此人是一个女冠。
赵芹,本是刺史赵舆学与某位长安名姬的私生女,也是一段风流债后的结果。这赵舆学碍于正室的雌威,也一直瞒着这事,只将这母女俩养在外头,并不敢将赵芹与那名姬光明正大的送进府里。
然而,纸是包不住火的。
直到赵芹七八岁之时,这件陈年旧事终于被有心人提起,赵舆学的正室知晓以后,便带领着一群官宦人家的手帕交闯进那外宅将那名姬羞辱责打了一顿,那位名姬年轻之时始终是长安平康里鼎鼎大名的姑娘,被人贯得心比天高,孤芳自赏,如此羞辱,她又如何受得?遂不到几日辰光,这位名姬便吞金自逝芳魂渺渺了。
赵舆学一见心爱的女人被正室逼得自尽身亡,又见自己的孤女单薄无依,一时心酸气愤之下,便鼓起生平都没有的勇气将赵芹迎回了府里。
赵芹进府,认祖归宗,却也是她八岁的事情了。而一个八岁的孩子,也已经懂得许多事情了。
这赵芹,虽然出身卑微,却跟她生母一般,学了几分心高气傲、目下无尘的清冷气质。
她身为私生女,原本就被人指指点点,受尽了奚落与嘲笑,就算是进了赵府,有了堂堂正正的身份,也愈发变得孤僻了起来。赵舆学虽疼她疼了几日,可也架不住赵芹总是端着那张清高的冷脸,于是在小妾生了庶子以后,他便将这个私生女全然抛到了脑后。
孤僻便使她清高,加之赵芹又颇读了一些书,不仅是女训女诫,就连史书兵书佛书都极有涉猎,这样的环境下,便养出了她那份清高绰约,跳脱世外,似乎将世间的一切都看不进眼的性情。
有才情又清高的女人,一般是不肯随随便便将自己嫁了去的,她们瞧不起一般的人家,也不屑将自己璀璨的下半生葬送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后宅争斗之中。
于是赵芹转身便做起了女冠。
其实,赵芹是这样,狄欢又何尝不是这样?
只不过,一个求财,一个求名,一个是女商,一个是女冠,一个奸猾狠戾,一个清高自恃,完全不同的两人,却难得的殊途同归,敢作敢当,不过都是想活出一份属于女子的精彩,为自己谋一份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用狄欢那浅陋的大白话来说,她做这么多,不过就是为了吃香喝辣,穿金戴银,横行霸道与世间,无惧于任何一人!
一句话,各种艰辛,冷暖自知。
许宁眉眼含怒地看着赵芹。
赵芹一身道袍,光明磊落地站在那里,清冷高傲的眼神,风.流窈窕的身段,飘轻裙,曳长袖,端的是风姿绝世,风华绝代。
众人,不,确切来说,是众位郎君,全都目瞪口呆哈喇子长流起来。
“贱.人……真是贱.人!”许宁嫉妒地咬牙切齿,修长的手指一遍遍地绞着衣带,一来就吸引住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一来就抢走她的所有光彩,真真是个下贱的小娼妇!
赵芹脸蛋身段没得说,确实漂亮,气度又摆在那里,偏偏还是个不容易让人的手的清高女子,也难怪会让别的女人感到嫉恨了。
而姚子思躲在最最阴暗的角落里,看着此刻发生的一切,只冷冷地笑了。
王纨则亲切地走上前去,缓缓施礼,温柔亲和地笑了起来:“居士大驾光临,实乃我辈荣幸。”
赵芹淡笑着点了点头:“都是姐妹,便无须说这客套话了。”
王纨上前一步,笑眯眯地握住赵芹的手,两人轻移莲步,缓缓走向女席。
“数月不见,姐姐竟又清减了许多。”王纨叹息道。
赵芹眼光落在王纨拉住自己的手上,她虽然清高,却也是七窍玲珑的女子,心中了然,也不挣扎,只微微一笑:“无妨。”
“修行岁月艰辛清苦,也唯有姐姐这般大毅力者才能修成正果哩!阿纨真心敬服!只是,嘻嘻,阿纨身为红尘女儿,却时时盼着姐姐能早日回归红尘……家兄可是一直在等着姐姐哩!”最后一句话声音甚小,却足以让身边几人听见。
许宁摇着团扇冷笑着站起身,道:“啧啧啧,原来赵居士打的竟是这般好主意!我说呢,那些个好好的亲事赵居士为何偏偏都不答应?!咱们益州的好郎君,为何赵居士一个都瞧不上眼?!我今日算是明白了,一旦嫁了人,有了家室,居士您还能这般自信坦然地游走于益州城的老少郎君之间而面不改色麽——啐,说甚么狗屁的潜心修道,原来竟是为了这个!哦,阿宁说话直,若有得罪——呵呵,赵居士,你待拿我如何呢?!”
王纨焦急地拉了许宁一把,劝道:“阿宁……阿芹可是贵客!”
许宁将手里的团扇狠狠一砸,怒道:“她是贵客,难不成我们都是贱.人了麽?呵呵,我就不信了,一个娼ji生出来的小贱种,还能高贵得到哪里去!”
赵芹微微颔首看着许宁,后不屑地冷笑道:“我赵芹光明磊落,又何惧人言可畏?!”说罢,她不仅没被气走,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端庄而翩然地跪坐在了席位上。
“说得好——这位姑子,当真磊落气魄!”
却不知来者何人?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