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甲头翻了翻帐簿,唱道:“沈丘下县沙湾四甲首户,二等,户主安文祥,年三岁无身丁之税。每亩三文三分,米八升。钱税若干……”
李进便答应一声,将担子里的铜钱递了过去,二甲头拿出一贯铜钱数了数目,唱道:“今收铁钱一贯,折合铜钱八百文。再收铁钱一贯,合铜钱八百文。”
安木听得火冒三丈,我家挑来的明明全是铜钱好不好,怎么在你嘴里全变成了铁钱?上前一步想要争辩,却被身后的吕氏一把拉住,小声道:“都是这样收的,铜钱当成铁钱,要折的。”
是睁着眼说瞎话!安木忿忿的瞪了那二甲头几眼。
过了一会,李进将绢帛递过去,只听二甲头拿起一匹绢帛唱道:“破帛,不合四十二尺,算九折,实收四十尺。”
李进赔着笑,“再称称,这可是官家赏赐给我家的内造绢帛……”说着这话,李进往那二甲头袖子里塞了一个锦囊。
二甲头收了锦囊之后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和缓,笑道:“你家可真是胡闹,官家赏赐的东西也拿来完税。也不怕别人笑话你?”
李进挠着脑袋憨笑,“今年我家的事情你们也知道。这不是穷的没饭吃了吗?如果有一口吃的,能会把官家赏赐的绢帛拿出来抵税吗?”
“行了,别哭穷了!”二甲头斜了李进一眼,往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我知道你家还有几匹,开个价,我全要了。”
李进伸出了两个手指,意思便是两贯一匹,那二甲头思忖了会,便点了点头。买回了绢帛,再往陈州那几个大户家里去送,一匹少说也能给三四贯,这可是宫里流传出来的东西,就带着一股子稀罕劲。
宋朝和宋朝以前的皇帝都喜欢赏人绢帛,一来因为绢帛不是铜钱,重量轻运输方便。二来绢帛也是可以当做货币使用。一般情况下,内造的绢帛价格比铜钱要坚挺。普通的一匹帛也就是几百文罢了,而内造出来的最少就是两贯,在进行大宗交易的时候可以替代铜钱,这样的话就减少了铜钱运输的麻烦。毕竟一船帛和一般铜钱相比,那肯定是帛的重量轻。
所以,宋朝的皇帝如果赏赐给了别人绢帛,都可以拿出来用做交易。只有到了清朝,皇帝的赏赐才会供起来不允许人使用。
两下里达成了协议,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将钱税这一块收完之后,就只剩下田税,二甲头唱了名,何老三便和几个儿子将粮食倒进了二甲头旁边的大斛中。斛是官府用来量粮的标准容器,一斛为十斗。你需要交多少税,便往这个斛里倒多少。
这个斛比买粮食的那个斛要大许多,说是十斗,实际上最少也有十二斗。如果遇到非常黑心的吏,一斛有十五斗甚至十七八斗都是正常的。
所以,收税有一个俚语,叫做大斗入小斗出。
几个人忙乎了一阵,将斛里堆得高高得冒了尖,却见旁边那满脸横肉的人走到了斛边。围着斛转了圈,再退了两步,将眼一瞪气沉丹田,大喝了声,猛地一踹……只见那斛上冒尖的麦粒哗啦啦地掉落到地下!
二甲头唱道:“一斛不满,再倒!”
几个人只好再把斛倒满……
“岂有此理!”安木只看得两眼要喷火,却被吕氏死死的摁住。
吕氏低声哀求,“我的好大姐,可不能上前,这是踢斛淋尖。每年收税都是要踢一脚,若是不让他们踢咱们的税就交不了。”
“这一斛哪里是一石,明明超过了,再这么一脚踢下去,说是交一石,实际上却要快交两石了……”安木忿忿的,声音不由自主的高了起来。
吕氏急忙一把捂住,“天老爷,可不敢胡说!咱们惹不起,惹不起!”
安木恨恨地掰掉吕氏的手,“我一定要让大郎考上状元,一定要让他当官。不当官根本没有活路!任谁来个人都可以欺负咱们……”
吕氏听了这话,连连点头,“就是这个理儿!当初安举人在的时候,他们哪里敢这样?这还是瞧着候押司的面子,若是不瞧着他的面子,不知要怎么祸害咱们家。”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