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涟微微一哽,“……原来我已经不是最小的那一个了。”面前的少年神情肃然,虽然面庞上还有着未褪尽的稚气,但不论是从神情态度,还是言语情态,都远远胜过了当年的自己。
“涟姐说笑了,连潮儿都已经长大,您又怎会是最小的一个?”翟瀚微微颔首,无奈地叹息,“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京中的一切都在继续下去,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离开,就让所有人停下来等她……”
翟涟如是,寒林亦如是。
“是啊……是我……”翟涟惨然摇头,是她一直以来都有些痴心妄想,她早已知道,就算当年那些事情都不过是自己身中巫毒产生的幻觉,在她面前的仍然唯有一死——祈天宫,从来都不是一个讲究是非义理的地方。
京城确乎并非久留之地,甚至于这天下都没有一点地方可以容下自己,面前唯有一死……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寒林姐姐是不在京中,我知道的,那么,父王、湄姐姐、川哥哥……他们都不愿意见我了吗?”翟涟失望地低下头,她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死得其所,却不想,连亲人的最后一面也见不着——纵使母亲在这里,不也是以祈天宫祭司的身份来监视自己的吗?
“涟儿,见是如何,不见又如何?”蓝荫温和地看着她,语声却十分清冷,“这世上的路,终究得留你一人去走,是我过去太过宠你,觉得你年纪还小,又早早地定下了亲事,并没有任何疑虑,这才一味地宽待你。”
担负重任则不能有情,谁没有做好,都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可就算是仙神,难道又真能做到了?
“多谢母妃,我知道了。”翟涟无精打采地强笑一下,向她盈盈拜倒,“十余年教养恩情,女儿今日只能以死谢之……”
蓝荫缓缓舒口气,就这样结束了吗?终于是要结束了……这样或许也很好罢?
嘴角勾起一丝释然的笑意,“涟儿,希望你来生不要再投生到这儿,你是那样活泼的一个小姑娘,娘亲一直很喜欢你……”
翟瀚转过身去,与商桦向一旁走了几步,都不忍看到这样伤情的一幕。
“桦叔父,有一件事……”翟瀚压低了声儿,“方才皇兄看了您送去的信,这会儿想必已经带着潮儿离开了京中,如今宫中只有王爷和湄姐主持……皇兄说此事已作万全准备,三日后,玄铁林自会退去,那时王爷会主持诸般事务。”
商桦缓缓点头,虽然不知究竟有怎样的安排,但他也能猜到,这一回,只怕等来的不是寒林归京,而是他们三人一道离京的消息。
蓝荫已将那一柄匕首掷在了翟涟身前,“你是一个好孩子,前代大祭司说过,你死后,可以葬在凤灯郡,离我们大家都很近,不会孤单的。”
翟涟不语,瘦削惨白的小手缓缓握住了匕首,但下一刻,一道浓重的黑烟立刻从身边漫出,她身上的衫子也像被墨色渲染一般,迅速变作了漆黑的颜色,凛冽的寒风卷起飘扬的黑衣,如同四处飞散的黑烟,一步一顿慢慢地走向祭坛,麻木的脸上连一点人间的情感都不带。
众人早已料到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因此并没有过多的惊讶。
承华虽然离他们远一些,但也迅速发觉了异样,看看阵法即将被毁,便渡出一道灵力,勉强加固这频临崩溃的阵法,他的灵力是寒林所渡,带着些许水灵之力,因此比旁的族人更能控制煞气蔓延。
“涟儿……别怕,我会为你驱散这些煞气。”蓝荫后退几步,青翠的光芒从青石砖块上缠结攀起,一点一点缠上翟涟一身的黑衣。
纯粹的草木之力与煞气相抗衡,翟涟因为两方力量的抗衡,痛苦得蹙起了眉,柔弱的身子在地上微微蜷曲,重新聚回的些许意识与煞气对抗,一手艰难地去够那匕首。
蓝荫咬着唇,尽力催动灵力,木灵的力量虽然亦可以净化煞气,却远没有水灵的力量来得彻底,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孩子尚余一线清明,尽快自尽。
“……这阵法灭去了。”伴随着不知谁的叹息,浓重的黑烟立刻蔓延开来,但也就是这个时候,一点潮湿的雾气迅速自空中漫开,霎时间将整座城池笼罩起来。
在这无边无际的迷茫中,蓝荫感到翟涟挣扎着挪进了她怀里,血色应是喷薄而出,濡湿了两人的衣衫,只是幸好,这雾盖住了太多东西,悲伤惨痛的,刻骨铭心的,都在这铺天盖地的雾气中化作空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