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莹这才松了口气,赶紧从她包袱里找了件藕丝琶琶襟上裳给她披上。
天色也还早,曲廊下都挂着灯,也不断有婆子来去。到了佛堂前,人倒少了,只剩木鱼声声声入耳。
大门虚掩着,琉璃打门缝里望去,佛案旁幢幡下闭目坐着一老僧,正是永信,对面是乌木簪束发的何老太爷,也在颂经。
远处似有人来,琉璃从柱后闪过,穿过夹道绕到后门。
后门墙壁与佛案之间有幢幡相隔。佛案两侧的人影落在幡上,像皮影戏里的人物。
墙壁上挂着的神像以及四处点着的烛火使得整个佛室有股阴森之感。何老太爷忽然叹了口气,将经文放上案台,吟道:“此福德,胜前福德。此福德,不知后福德。”
永信亦停了木鱼,续了柱香,缓缓道:“无相有相,有相无相,施主何苦纠结不休。”
“事关我何府兴衰,如何能休?”
何老太爷微微上扬了语调,接而拈须站起,踱了几圈,才又叹道:“大师不知,我如今有一事心忧。圣上英武擅战,近年来为抗胡虏,国库颇有些亏空,此番胡虏再次扰境,老朽等曾极力主和,无奈圣上仍听取中书省罗士信之言,发兵北疆。也是我等眼拙,不料如今边关由祈元帅率领,竟一扫数年郁恨,屡屡大捷,等大军班师回朝,我等日子必然难过。”
永信听毕,唱了声法号,“施主既有预见,何不激流勇退,明哲保身?”
何老太爷摇头道:“老朽如今是骑虎难下。”却也不加说明。
琉璃回忆了一下,记得这一年边关确是大胜,十万大军于翌年八月还朝,祈元帅被封镇国大将军,享正一品,赐爵位,风光无两。连带长子祈允祥及次子祈允靖也连升两级,一个入了詹事府任詹事,一个仍在军中任将军。但是何府貌似并没有大的风波,只除了何老太爷告了一个月病假后,居然真的染了恶疾,于次年死了。另外,二姑娘闵华在老太爷临终前两个月出嫁,原本侍候闵华的琉璃便被三小姐毓华要了去。
至于何老太爷骑的是什么虎,究竟为了什么而不肯引退,琉璃逐磨不透。
“世间之事,最难是取舍,施主广施恩德,必定吉人自有天相。老衲出家之人,不参红尘俗事。”
永信说完,又低眉敲起了木鱼。
何老太爷默了默,随即一叹,踱出了门去。
琉璃直起身子,想这个和尚神通广大,若是点拨一二,何尚书最后不那么快死也未定,出家人倒是修得一手好铁石心肠。
既然来了,她也没打算那么快走。从门缝里挤进去,走到大门处把门关严了,然后走回原先何老太爷站过的地方。永信居然一直连眼都没睁,她只好咳嗽了两声。他还是继续念念有词。
琉璃无法,只得上前两步:“有相无相,无相有相,大师,生死有相,还是无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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