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并无大碍。”
袭人一句话就略过了贾宝玉,然后咬着下唇看向探春身旁的侍书等人。
探春立刻一抬手,示意侍书几个暂且退下,然后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袭人。
袭人在她的目光中微微低头,然后顺势道了个万福:“姑娘,我、我想跟着你。”
探春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想好了?”
“想好了。”
“不后悔?”
“不悔!”
“那好。”
探春点点头:“如今我正要去焦家走一遭,你若是没什么事情,不妨跟去瞧瞧。”
袭人闻言娇躯一颤。
她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可却以为是要等宝玉走后,自己再转换门庭,谁成想三姑娘这就要带自己去焦家。
“你放心,只是先临时借用你一下罢了。”
探春看出了她的顾虑,伸手在她肩头拍了拍:“什么时候跟太太讨要你,讨要你过来做什么,就看你这回的表现了。”
袭人到底不是个优柔寡断的,情知自己是僧是俗在此一举,当即再次拜倒道:“姑娘让我怎么,我便怎么,绝无二话!”
探春倒是颇为满意她的态度,于是便带着她一起去了紫金街。
史湘云见了探春自是欢喜非常,拉着她连声诉苦,说越是临近产期忌讳越多,自己都已经好几天没能出院门了。
探春细心宽慰了她一番,又探讨了半天生儿生女的问题,这才话锋一转道:“实话不瞒你说,我这次来除了探望你,更是受了老爷的差遣,想要找焦大哥再帮衬一二。”
史湘云听了先是有些为难,后又听说扶灵南下无需太多的排场,有个四五千两也该够用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于是忙命人去给焦顺传话,让他晚间尽量早些回家。
等铺派好了,史湘云想了想,挥退左右道:“你老实跟我说,外边是不是有出什么大事儿了?”
“可不就是出了大事么!”
探春故意装傻充愣:“二哥哥被罢了官,还永不叙用呢。”
“不是这个!”
史湘云小嘴一噘,护着肚子道:“你们当我是傻的不成?这些日子天天有一大堆人找上门来,听说还都是工读生出身,甚至有在读的学生——上次这样,还是皇上刚刚中风的时候。”
探春见瞒不过她,这才道:“你也知道不是头一次了,放心吧,焦大哥肯定能把事情摆平,说不定到时候还要在官场上更进一步呢。”
史湘云微微摇头:“我倒也不盼着多大富大贵,能平安就好。”
探春显然是不认同的,但她也知道人各有志,因此一笑而过,又主动岔开了话题。
…………
就在两姐妹相谈甚欢的时候,前院客厅里已经聚了几个工读生,他们可没有探春的定力,个顶个忧心忡忡坐立难安。
虽然已经经历过类似的场面,甚至单从声势上而言,年初那场‘倒工运动’还要更胜一筹——当时各省的举子齐聚京城,非但纷纷走上街头请愿,还跑来紫金街围攻焦府,局势说是危如累卵也不为过。
但那时候大伙儿好歹还能当面锣对面鼓的对线,且上面又有皇帝和焦大人撑腰,虽觉凶险,却也不乏希望。
可现如今刀光剑影主要都在各大报刊的文章里,众人看在眼底急在心里,偏偏又使不上半点力气。
更兼这次冲锋在前的,不再是底层的读书人,而是堂堂的皇叔忠顺王爷。
而皇帝如今已在弥留之际,听说每天用饭,都要人嘴对嘴的喂进去——这大厦将倾,对手又加倍升级,怎不叫人心中惶惶?
所以每天都会有不少人跑到焦家打探消息,哪怕打探到的是已经听说了无数遍的消息,只要焦大人肯说上几句,他们就会觉得心里能踏实一点儿。
今儿也是如此,不过客厅里的气氛却必往日还要凝重,盖因:
“你们听说了没有?忠顺王朝咱们下手,是为了拉拢那些文官,自己好做摄政王!”
“上午我就听人说过这话,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早就跑来了。”
“我早猜到了,只是没说罢了!”
“你们说,这是不是和当年的事情有点像?”
“不能吧?那是叔侄,这忠顺王爷可是皇叔……”
“像不像的,反正他要是掌了权,咱们这些人只怕一个都……”
众人越说越是沮丧、越说越觉得心慌。
眼下的局面和当初世宗篡位时颇有七八分相似,所不同的是皇侄变成皇叔,与其勾连的也不再是勋贵集团,而是把控着朝堂的文臣们。
当年太祖皇帝如何的英明神武,死后却被侄子篡位,落了个人亡政息的下场。
当今万岁虽说也算明主,但总也越不过太祖去吧?
那他死后……
而且太祖当初虽然人亡政息,好歹也没牵连太多的人,但忠顺王的暴虐可是尽人皆知的,看他最近在报纸上刊载的文章,一旦掌权肯定会对工读生们赶尽杀绝,甚至于连普通工人都要受到牵连。
就在气氛无限滑向悲观的时候,一个消息忽然传了进来:据焦家的下人透露,自家老爷午后就被皇后娘娘召进宫里去了。
得了这个消息,众人皆都为之一振,重新又萌生了几分希望。
当初世宗之所以能成功篡位,主要也是因为皇帝最倚重的左膀右臂,为了家族利益一个个选择了袖手旁观。
但焦大人可不是那些忘恩负义之辈!
再说了,他的前程性命全都绑定在新政和工学上,也不可能为了利益背弃皇帝。
只要皇后娘娘肯信重倚重焦大人,说不定当年的悲剧就不会重演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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