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显欲言又止,面露尴尬之色。
邢氏登时恍然,心知必是贾琏也牵扯其中,于是便没有再继续探究。
然而此间又岂止是她一个‘聪明人’?
很快这父子两个‘同室操戈’,又一同染疫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荣国府。
即便大夫诊治之后,高调宣布父子二人全都幸免于难,阖府上下也没几个肯信的——君不见隔壁珍大爷回府之后,也马上开始大力辟谣,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染病?
可既然谁都没有染病,叔侄两个又是怎么打起来的?
要么打架的事情是谣言,要么……
贾赦还在床上躺着,贾珍也是鼻青脸肿,孰真孰假不问可知。
一时阖府上下人心惶惶。
因为无论是贾赦还是贾琏,都是处处留情的主儿,更不乏在府里偷人的先例,谁敢肯定自己就一定不在传播链上?
于是明里暗里也不知多少人跑去找大夫问诊。
就连来旺得知此事之后,也硬拉着儿子去验了验清白——毕竟焦某人长期昼伏夜出的事情,在焦家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
这是后话,且先不提。
却说焦顺在大理寺,例行公事的讨来最新的案情通报,还没来得及细看【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就先得了尤氏的传讯。
他不由大为满意倪二的效率。
昨儿得了他的吩咐之后,倪二连夜安排人手登门蛊惑那几个书生【为了表面上的公平,书院也勒令他们一并回家反省】,仓促之下能说动对方已属难得,结果竟还怂恿对方搞出了‘苦肉计’。
如此一来,后面安排人出首告发这书生时,也就不用费心再找实证了。
接下来,就看云麓书院那边儿几时弹压不住,让学生们闹到大理寺来了。
话说……
这倪二倒是个可造之才,纯当成是工具人有点可惜了,或许应该想办法给他谋个出身,也好让他更加尽心竭力的为自己办事。
正盘算着是走匠官的途径,还是托云贵军将们帮忙弄个军职,外面就禀报说是刘长有奉命而来。
焦顺便让人准备了一间私室会客——自从他的密折受到皇帝极大重视之后,大理寺官员们背地里的酸言酸语虽然不减反增,可明面上却再没人敢敷衍无视他了。
刘长有很快被带了过来,随行还有一名年轻的九品小吏,却正是在首届工读生中夺魁,被当场授予官身的杨洪庆——而焦顺让他二人前来,自然是为了听取各大工坊与工读生的最新动向。
首先禀报的是刘长有。
据他奏报,各坊工人虽然多有牢骚抱怨,但官吏们得到通知后弹压尚算得力,目前还不至于闹出什么乱子来。
至于纠察队那边儿,因受朱涛被绑一事刺激,各工坊的提举、大使没少往纠察队里掺沙子,若有风吹草动自然也瞒不过他们。
这对于焦顺来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好消息,他原本打算依靠工读生和纠察队,弄出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但按照如今的发展来看,各工坊的官员只怕都不会允许纠察队做大了。
可也没法子,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如今若不设法拘束住纠察队,谁知道还会不会冒出陈万三和李庆这样自作主张的人?
想到陈万三和李庆,焦顺又把目光投向了杨洪庆。
杨洪立刻庆躬身一礼,道:“回禀老师,这阵子有不少同窗曾找到学生,希望学生能带领大家做些什么,不过都被学生安婉拒了——同时学生也已经暗示他们,老师如今正在谋划万全之策,请他们稍安勿躁静候佳音。”
顿了顿,又赞叹道:“老师如此相忍为国,日后倘若传出去,必然令那些读书人愧煞!”
嗯~
这倒是也是个自我吹捧的新思路。
虽然焦顺本身目的是为了保全自己,可抛开暗地里那些小动作不提,从大面上来看,也确实起到了相忍爲国弥合冲突的效果。
…………
就在焦順四十五度角仰望,摆出一副‘知我罪我,在所不计’嘴脸的同时。
某个隐秘的角落裡,一个年轻人也正在台上慷慨陈词:“那些腐儒妄谈大义,却不知时代早已经变了,洋夷船坚炮利侵我国门,错非是太祖遗泽、今上振奋,靠那些腐儒的空谈难道能击退洋夷不成?!怕只会丧权辱国,再现北宋靖康之耻!”
说着,那年轻人振臂高呼:“当其时也,今上才是大义,新政才是大义,君等才是大义!”
台下一众工读生受其感染,也纷纷振臂高呼。
但在这狂热的气氛当中,却有一人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悄默声的离开了此地。
这人一路辗转游逛,直到天色渐晚,这才从后门进了镇国公府。
勇毅伯牛继宗早已等候多时,见了此人立刻询问道:“事情如何了?”
“爵爷放心。”
那人深施一礼道:“我已暗中为其造势,如今工读生上下一心,必是要闹上一场的!”
“好好好!”
牛继宗抚掌大笑:“当真是天助我也,原本我还想着如何挑拨那些读书人,却不料竟有人先我一步扇动那些酸丁,如今各家书院也是群情激奋,正是让他们针尖对麦芒的好时候!”
“不拘胜败,陛下和士人之間的嫌隙都会加深,届时再靠那些无官无职的泥腿子,又能济的了什么事?还不就得依仗我等开国勋贵为其张目?”
“那些腐儒窃据朝堂日久,也是时候换一换人了!”
说到这里,牛继宗又咬牙切齿的吩咐:“那大理寺少卿柳芳原是理国公府嫡出,又仗着外戚身份才得了超拔,不想如今却整日与酸丁们厮混,反将我等视为路人一般,正好他这回做了主审官,你若得了机会,不妨给他些难堪!”
那工读生闻言目光闪烁,显然对这个临时差遣并不太乐意,但口中却是慨然应诺,又道:“只要爵爷恩准将家父列入族谱,小子便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
“这有何难?”
牛继宗哈哈大笑,暗里却藏了几分戏谑和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