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海上吧。”褚裒一句话,犹如惊雷,“吴淞口。”
一众将军纷纷驳道:
“怎么可能!”
“吴淞口又非没有水军。”
“羯狗那点水军如何运兵靠岸,又怎会一点风都没透出来!”
褚裒叹了一声:“武昌失陷的时候,不也没有一点预兆吗?”
谢尚怔在当场,结结巴巴道:“内应,内应,又是内应,四下漏气,天杀的道士!天杀的蔡谟,他该自裁以谢社稷!”
可有人仍是不服道:“有内应又如何!吴淞水军三千人就这么败了?沿途郡县就这么降了?几个叛徒就能搞出这阵仗么!”
“如果有一支敌军精锐潜到三吴腹地,从岸上打掉了吴淞水军,继而汇合赵军登岸,迅雷之势一路向西,恐怕就能有现在这结果了吧。”
褚裒阴沉着脸,又补充了一句,
“昨日刚刚到了一封建康密函,说匪首张浑并未在石头城叛军大营,而是领着教兵嫡系不知所踪,唉,太尉与我还困惑不解他究竟有何目的,哪料到今日就见了分晓。”
一席话惊的城头众将鸦雀无声,从武昌事变,到赵军两淮异动,事到如今,敌人的招数如复盘般在众将心中渐渐勾勒清晰,一局以天下为棋盘的对弈赫然露出真容。
与大晋朝下棋的那个对手,算无遗策,步步设彀,神技夺国!
那么在拿下京口之后,敌人又将有什么招数呢?
东军将帅们有人望向建康,有人望向赵军大营,有人则捂着胸口低头望着脚下这座广陵城。
大江对面那支数万铁骑的敌军,虽然兵力不详,但如果此时挥兵建康,日落便可抵至城下,石头城守军必然军心崩溃,建康在东西夹击之下,能扛下一日吗?
东军勤王已经迫在眉睫选无可选,然而城下有虎视眈眈的赵军两淮劲旅,对岸的敌军又极有可能趁东军半渡时打出重拳,本来攻守自如的东军主力同样面临首尾夹击的险境,就算说是灰飞烟灭的绝境也非是不可。
何去何从?
众将的目光渐渐汇集在了东军统帅郗鉴身上,可他们突然发现,老帅笔挺的腰板,仿佛就在这一盏茶的功夫里,变塌了。
咚咚咚!
呜呜呜!
城下鼓号骤起,打破了城头的寂静,赵军攻城了,时机恰到好处。
郗鉴一双老眼终于从大江对岸的火光中挪了回来,驼着背,缓缓转过身。
对于佛图澄的杀手锏,他苦等已久了,却万没料到竟是如此神来之笔!
面向众将,郗鉴只静静下了一道简简单单的军令:“号令全军,即刻出城,赴京勤王。”
可眼前有饿虎扑食,前面有群狼伏击,东军此时出城过江,与寻死何异?
“太尉!”
“老帅!”
有人欲劝,却终究无言以对。
“诸君,”郗鉴努力挺直了腰身,苦苦一笑,“准备以身殉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