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室绍拙差点一声冷哼笑出来,他哪里还听不出高越言外之意,既要瞥清自己干系,又明讲可保一干人等平安出入,哪怕要财要物竟无有不允!不禁暗骂一声老贼,果然有其子必有其父,老贼这种只为一己私欲便置国恩大义于不顾的狭隘阴险,同儿子真是如出一辙,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居然如此迫不及待,竟连讨价还价的功夫都省了!
虽然在心里骂个不停,但仲室绍拙嘴上却是连声说道:“自该如此,自该如此,只是公子若要回府,咱们需得安排一些人手护送,不瞒都督,京畿左近似乎有些戒严,这城防关卡......”
“我自会安排。”高越慢吞吞的回道,他一手摩挲着礼帖,一手端着茶盏悠哉哉的抿了口茶,似乎想到什么事情,连忙补充道,“你们大可以多派一些人手进城,千里迢迢怪不容易的,城外苦寒,城里毕竟舒适一些嘛!”
“丸都城内倒还有一些景致,让演儿带你们熟悉熟悉。”
“你们若是人多,不妨分开进城。”
“分开多有不便,最好一起进城。”司马白忽然打断了高越的絮叨。
高越看了眼司马白,心中一阵不满,亏这小儿阵斩了周仇老贼,却如此不懂事!虽然安排关防不在话下,但一帮刺客一起进城,实在太过招摇,这群刺客里该是少不了鲜卑慕容的人,白虏相貌易认,那是何等风险!
他心中有气,但还是暂压火气,打算好言相劝:“一起进城,倒也可以,只是,你们有多少人啊?”
“五千铁骑。”司马白望着高越,平淡淡回道。
“确实有点多。”高越不假思索说道,待要推诿,却觉哪里不对劲,茶盏送到嘴边停了下来,脑子忽然一片空白,手上一软,啪的一声,茶盏又一次打翻在桌案上,刚巧打湿了礼帖。
高越下意识便猛的将礼帖抽开,茫然看向司马白,他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五千铁骑!
司马白瞥了眼高越那只死死摁着礼帖的老手,冷冷说道:“一帖不够写,我这还有!”
“你,你...”高越颤指司马白,只感觉那一黑一白的妖瞳竟如此骇人!
“来人!”
司马白忽然操着生硬的高句丽话,朝门外大喊了一声。
“老爷!”守在门外的老管家立时推门而入。
“笔墨伺候,你家老爷要写帖子。”司马白头也不回的用汉话说道,也不在意老管家能不能听懂汉话。
高越忽然意识到这个晋国郡王绝不能让任何人看见,连声大骂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老爷?”老管家看了看高越,又看看司马白和仲室绍拙,仍不确定是否要出去。
“还不快滚出去!”高越大步走上前去,连踹带踢的把管家朝门外撵,一边朝门外大喊,“门外的,都滚远了!没我吩咐谁也不许靠近!”
“是,是!”老管家慌忙点头后退,却是“啊”的一声跌倒在地,指着高越背后,一脸惶恐,话都说不顺,磕磕巴巴道,“妖人!妖人!”
高越心里一沉,顺着管家手指方向,回头一看,司马白正笑吟吟的望来,而管家所指,正是司马白那只冰白的眼睛。
“老爷,快走,妖人,妖人!”
“连叔,没事,这人只是长相怪异而已,”高越轻轻叹了口气,“书案乱了,你去收拾一下好么?”
老管家这才稳住神,半信半疑的爬起身来,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走到书案前,见茶盏倒在案上,连忙卷起袖子擦拭。或是高越忽然的温言善语让老管家感怀激动,他一边收拾一边说道:“老爷可不能气坏了身子,老主人临走时可是拉着老奴的手,让老奴好生伺候老爷,老奴没用,伺候不好老爷,这......”
老管家话到一半,忽觉心口剧痛,低头一看,胸前竟莫名其妙穿出半截利剑,鲜红的血顺着剑刃一滴滴落下来,正巧滴在那烫金封皮的礼帖上。
老管家转回头,见那持剑之人正是自家主子,高越猛的抽出长剑,怕老管家呼喊,接着又是一剑一剑刺了下去。
老管家应声栽倒,他似乎看见老爷嘴角挂着一丝狞笑,那是一种心底狂喜,却硬生生按捺住的狰狞,他从前只在老爷身上见过一次,那时老主人刚咽气!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仲室绍拙喜出望外,高越杀人,灭口而已,但如此忠诚老奴,也得灭口才可?
原因已经呼之欲出!欲行大事!
此趟丸都一行,仅凭一个高成演,能否逼迫高越卖国背族,仲室绍拙心里一点底气也没有,只能随着司马白梗头硬上。
但司马白一骂是为激,二礼是为诱,三露行踪迫高越表露心迹,三招底定大事,之后商讨细节,便无需遮遮掩掩了!
丸都戍防外松内紧,巡检司五千衙役伙同地方乡勇巡检绥靖京畿,便是第一道防线。而为防人心恐慌,丸都城门仍由税丁开闭,这城门钥匙怕不就在高越府中?!
拿下高越,京畿百里沿途哨防便等同虚设,丸都的大门更已四敞大开!
丸都山城再是易守难攻,又能怎样?高句丽再是陈兵以待,又能奈何?
关山之固,果然不堪人心之险啊!
司马白这三言两语引君入瓮,掘开欲望闸门的手段,仲室绍拙只能长叹一声,人心好险!
“得罪了。”司马白望着高越,简单道了个歉。
而高越叹了口气,再也没有任何虚辞:“殿下礼厚,不胜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