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憨笑了一下,小声说:“我可没你那本事。再说哩,那枪的子弹多金贵。日头都偏西咧,快赶路吧。”
娟子倒也没说啥,虽说玩兴未尽,但这次也算是几年来,玩得最开心的一次了。于是,见祥子饮完了马,便收拾准备赶路。可就在他们转身刚要上马时,身后却有四条黑乎乎的枪口,对着他们。
娟子别看她平时嘴硬,真到了戏上,也是怂得不知所措。她目光有些僵硬地,在枪口和祥子之间乱扫着,拿枪的手,有些颤抖地不知要放到哪里好。
祥子倒是显得镇静,他迅速扫了眼来人,断定是四个逃兵。便满脸堆笑地双手抱拳道:“不知几位军爷,有何见教?”
为首的细高个,用凶狠而又缺乏底气的腔调说:“别他妈的废话,把身上的钱,吃的还有马都给老子留下,还有那把手枪。”
祥子忙点头称是,并给娟子使个眼色,示意她把枪交出来。娟子迟疑了一下,悻悻地掏出用红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枪,神情沮丧地扔在了地上。
祥子见四人神情不像开始那么紧张了,便笑着说:“全部家当都在马上,你们把马牵走吧。”
细高个冲身后摆了摆头,便有两个兵,收起手里的长枪挎在肩上,迈着有气无力的步子,晃了过来。
来人刚刚从祥子手中接过缰绳,只见祥子一错身,就给了来人一个“断头台”。同时飞出两个石子,一粒打在了细高个的面门上,另一粒正打在矮个小兵端枪的手背。两个扔了枪,便蹲在地上,嗷嗷地叫了起来。
娟子见祥子得了手,便飞起一脚,将走到她面前的兵踢倒在地,祥子旋风般地,收起地上的四杆长枪扔到一边,又弯腰捡起手枪,交给了娟子。然后,声音平和地说:“当兵的,咋能干这勾当哩?”
只见那个细高个,捂着脑门上鸡蛋大的亮泡,呲牙咧嘴地哭诉道;“都快两年没发响了,又要拉我们上南疆打仗。实在不想再给盛世才卖命了,想逃回老家去,可身上没盘缠,他们又追得紧,所以......嗨!我们都两天没吃东西了。”
说着,四个大男人,竟像是没了娘的娃似的,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祥子见状,赶紧从褡裢里取出仅剩的两个馕,和一包风干牛肉递了过去。四人就着脚下的溪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有了些食物进肚,他们像是比刚才精神了许多。祥子也就随便的聊了起来。他瞅着细高个说:“往后咋打算哩?”
细高个神情沮丧的,努力摇了摇头,眼里散发着绝望的光芒。嗫嚅道:“有啥打算!等死呗。”
祥子轻叹一声,说:“我倒是有条路,不知诸位走不走?”
四个听说有路,忙从地上蹦起来,神情有些激动地齐声问道:“啥路?”
祥子见他们那副急切的样子,便温和的笑了笑,说:“顺着山路往上走,有个南山寺。主持和尚特别慈悲仁厚,你们可以去那里暂住。一来解决吃饭问题,二来那里清静,不会有官军找到你们。寺院有山地,也需要人耕种,等熬个一年半载的风声过了,要想回家,寺院还能给你们解决盘缠哩。”
四人有些兴奋地说:“这倒是个好办法,就是不知人家肯收咱不?”
祥子用肯定的语气说:“你们上去就说,是姚小姐让来的,寺院肯定收留。”
祥子说着,指了指身边的娟子,又从身上摸索出两块大洋来。扭头冲娟子甜蜜地笑笑,说:“你那里还有么?”
娟子伸手取下腰间的钱袋,没好气地扔给了祥子,嘴里嘟囔着,连她自己都听不清的话语。祥子从钱袋里倒出四块大洋,一同交给了细高个,说:“我们就剩这些了咧,拿着先让寺院的人,帮你们下山买几身换洗的衣服,这兵服就不要在寺院穿咧。”
细高个接过钱,千恩万谢了一番,祥子又指了指堆在地上的枪,说:“这东西,就不要带到寺院咧。”
细高个忙说:“还带它干啥,就给恩人处理吧。”
说着,从身上卸下了子弹带和刺刀,一同放在了地上。祥子上前,轻轻拍了拍细高个的肩膀,神情关切地说:“去吧,天黑前就能赶到寺院,有机会我再去看你们。”
四人转身,千恩万谢地走了。从此,他们踏上了一条平淡而又自由的人生之路。
祥子从坡下扛来一大捆柳条,喘息着擦了把汗,伸手杵给娟子一截抽去木芯的树皮管儿。娟子冲他甜甜的笑了笑,将树皮管剥去一小截外皮的那头,轻轻放在嘴里。于是,山谷里,便顿时响起阵阵树皮哨发出的,近似唢呐的鸣叫声。
祥子将四杆枪都退了子弹,严密地捆在了柳树枝里,放到马鞍后面,又用绳子与马鞍绑在一起。他围着马屁股转了一圈,确信没问题,才松了口气。在小溪中洗了手,又滔起溪水喝了几口,便催娟子上马。
太阳,已经变成一团耀眼的火球,轻轻的压在了西边遥远的山脊上。四射的金光,将古老的迪化城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颜色。
祥子骑在马上,悠闲地唱着有腔没调的西北小曲儿,惬意的样子,好像明天就要和心爱的姑娘洞房似的。娟子信马由缰地走在祥子的前面,不时地传来几声,连唢呐都模仿不来的声音。
西边的太阳,完全藏进了山的背后,被暮色笼罩的古城,只有红山顶上的宝塔,依然闪现着淡淡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