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在作文中写道:“……今日之世界,一强权之世界也。人亦有言,天下岂有公理哉!黑铁耳,赤血耳。又曰:公法者对于平等之国而生者也。呜呼!吾国民闻之,其有投袂奋兴者乎?国魂丧尽兵魂空,兵不能竞也;政治学术,西来是效,学不能竞也;国债累累,人为债主,而我为借债者,财不能竞也;矿产金藏,所在皆有,而不能自辟利源,必假手外人,艺不能竞也。以劣败之地位资格,处天演潮流之中,既不足以赤血黑铁与他族相角逐,又不能折冲樽俎战胜庙堂,如是而欲他族不以不平等之国相待不渐渍以底灭亡亦难矣!呜乎!吾国民其有闻而投袂兴奋者乎?”
此文针砭时弊,慷慨陈词,于雄辩的言辞、严密的推理中,表露出胡适对于中国应如何立足于强权世界的思考,折射出胡适深沉的家国情怀与忧患意识。全文不足800字,然引据翔实,严谨有序,汪洋恣肆,笔力雄健,有声震寰宇之力,振聋发聩之功。很难想象,此等雄文,竟然出自14岁少年之手!难怪杨天骥先生读后喜不自禁地评价他“富于思考力,善为演绎文,故能推阐无遗”,并“赏制钱二百,以示奖励”。
少年时期的胡适热衷于社团活动,在不足百篇的澄衷学堂日记中,谈及社团活动的占到半数。对于胡适的这份热情,杨千里是极力保护的。胡适在日记中写道:“今日集益会开第五次常会,特请杨千里师、郁耀卿师演说……杨师演说‘一会之成立与否,在众会员程度之高下,不仅在一二职员’,以譬之一室之成于众,明晰之至”。杨千里不仅引导学生从课内走向课外,还鼓励学生从校内走向校外。一次,宝山县学堂开春季游艺会,杨千里有观览券,说“将来必有游艺之举,不可不借镜他校”,便让学生推举代表前往。胡适与一名同学被推选,杨千里还为胡适写了介绍信,“承招待员沈商善先生招待周至,午时留膳,归则代为雇车,情极可感也”。
10余年后,已是声名显赫的胡适撰文指出:“我们希望学生从今以后要注意课堂里,操场上,课余时间里的学生生活。只有这种学生活动是能持久又最有功效的学生运动。”可见,学生活动对于胡适来说,是一笔丰厚的人生奖励,故萦绕于心,也感念于心。
时隔29年之后,胡适仍念念不忘这位恩师,并执师礼甚恭,1934年2月3日日记中有云:“四点到杨亮功家,见着监察院的杨千里先生,……千里先生带他的小儿子杨彦歧来,要他拜我为师。千里先生是我师,他的儿子即是我的师弟,我如何敢当?”
在澄衷学堂,英文、算学程度过低的都不能进入高班。胡适就是因英文、算学不佳而被编入第五班(东三斋)。
为了突破英文、算学两门功课的学习障碍,胡适焚膏继晷,全力以赴。
那时胡适因学校宿舍已满,与同学、老师合住在蒙学堂东面的怀德堂。宿舍条件简陋,没有书桌。胡适常常在宿舍熄灯之后,设法在蚊帐外面的床架上竖起蜡烛,借着朦胧的烛光,伏在被窝里,仰起头来,把石板放在枕头上做算术题。他自我加压,勤习功课,就连放寒暑假也不例外。
为了攻克代数难关,他特意买了一部丁福保先生编的代数书,利用一个暑假把初等代数自习完毕。他回忆说:“我这时侯对于算学最感觉兴趣,常常在宿舍息灯之后起来演习算学问题。”
好风凭借力,扬帆正当时。所幸的是胡适在代数和英文等学科,也同样遇到了良师。他的算学教员郁耀卿不仅在课堂教学中精心施教,循循善诱,还组织学生参与课外社团活动。他的英文教员张境人先生、陈诗豪先生,都是能说会写,讲解细致。他们都是从圣约翰大学出来的,从教会学堂带来了严格的语言训练,使他们成为最好的中学英文教员。
他在《四十自述》中坦言:“我在这一年半中,最有进步的是英文、算学,教英文的谢昌熙先生、陈诗豪先生、张镜人先生,教算学的郁耀卿先生,都给了我很多的益处。”
胡适的英文与数学的基础,都是在“澄衷”打下的。因为各科考试成绩常常名列前茅,他因此接连跳级,下半年升人第三班(东二斋),次年上半年升人第二班(西一斋),并做了班长。
他说:“学校管理严格课程抓得很紧,每月有月考,每年年有大考,月考、大考都出榜公布成绩名次,前三名有奖品。我的考试成绩常常第一,故尔不仅升班快,而且当上了第二班的班长。校方时刻注意每个学生的学科成绩与品德操行,习振民几乎认得每一个学生,也了解每一个学生的功课。他时时将学生叫到他的办公室里去问话考训。”
学习突出了可以越级跳班,反之差的学生则需留级。胡适对这一制度十分欣赏。成名后还曾多次热情地向教育界介绍推广这个“澄衷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