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没有什么可说的,也不需要什么机会。”旁人眼中温文的尔雅,此时却格外的执拗凌傲。“皇上若是觉得奴婢有所隐瞒,只管处置了奴婢也就是了。实在犯不着在奴婢身上,浪费这么多力气。自随皇上入宫以来,奴婢就被圈禁在这养心殿中。旁人眼中,奴婢是受尽了恩宠,一入宫就能做御前的女官,风光无限。可皇上最知道,奴婢这些日子是怎么挨过来的。飞鸟若是没有羽翼,活着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奴婢如今的处境,便与那笼中之鸟没有任何差别。是生是死,是走是留,全凭皇上做主。”
胤禛慢慢的收敛面上的笑意,眉宇之间凝聚着一股浓重的霜意。“朕可以册封你为嫔,永居宫中。如此,你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关的住奴婢的人,得不到奴婢的心,皇上若认为此乃明智之举,奴婢也无话可说。”偏偏是尔雅一点也不畏惧龙颜,似乎是怀着必死之心。
“康熙五十一年,你父还是当朝一品,官位显赫,受尽先帝赏识。康熙五十二年初,你一家被驱逐出京,从此开始颠沛流离的生活。而你父因病重不治,于流放之时死于途中。家里其余的人都被远送宁古塔,唯独你一个,如今竟然出现在京畿之地。”胤禛接尔雅入宫的这段日子,从未放弃追查整件事情的始末。他从不相信有无缘无故的事。但凡有事发生,就必然是前有伏笔,后有安排。
“你原本就是罪臣之女,未获召根本不可入京。偏偏你就出现在朕出巡的路上,一曲妙筝吸引了朕全部的注意力。哼,这样独具匠心的安排,必然是有所图谋。且从朕瞥见你的第一眼,便觉得你像极了朕昔年最为宠爱的齐妃李氏。也总算是你懂得投朕所好。可惜做的越多,错的越多,败象也越早的暴露无疑。你口口声声说想离开皇宫,回你的家去,难道不是以退为进?尔雅,朕还能这样问你,就是希望给你一条活路。你不领情不要紧,可别自寻死路。”
尔雅仰着头,泪水还是顺着眼尾缓缓的掉下来。“皇上,您既然已经知道尔雅的身世,为何还要说这许多话。旁的,尔雅什么也没有,一颗头颅,一腔热血,就请皇上以此祭奠尔雅一族,数十口亡魂吧!”
“此言何意?”胤禛凝眉道。
“离开京城大约一个月,我们就遇到了‘山贼’。山贼杀死了尔雅的阿妈,还……玷污了额娘。惊恐之中,尔雅的姨娘们或是随着阿玛去了,或是负隅顽抗,死在了山贼的刀下。那时候,尔雅才不过八岁,躲在囚车之下。阿玛的手下,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我,除我以外所有的人,几乎死在山贼的刀下。”
胤禛心中一凉,从未听说过此事。想必是有人怕担责任,只回禀先帝尔雅之父途中病逝,对于其余人之死,根本没有说明。“大清乃太平之世,即便是有山贼为祸,也必然不会劫囚车。”
“皇上睿智,幸而你能想到这一层。身负血海深仇,奴婢如何会不知道整件事根本就不是山贼所为。他们自以为杀光了人,便匆匆离去,尔雅的姐妹无一幸免,连幼弟也死在庶母的怀中。可阿玛还留着一口气,他告诉尔雅,此事绝非山贼所为,乃是京中权贵杀人灭口。而遭此横祸的缘由,并非我阿玛贪赃枉法,而是不肯与那些权贵同流合污……尔雅苟延残喘,好不容易留下这口气,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再入京城,为我阿玛,为我一族数十口性命复仇。所以皇上出巡,乃是天赐良机!”尔雅目中有泪:“可惜我阿玛不曾告诉我,那权贵到底是何人。尔雅一介草民,能做什么……”
胤禛听完她的话,看着她哀哀啼哭,心里也不得劲儿。“当年,你不过才八岁,转眼十一载过去,你孤身一人在外,也着实过得不宜。但似乎还有一件很关键的事情,你解释不清。到底为何……要刻意打扮成齐妃昔年的样子,吸引朕的注意。这么好的主意到底是谁替你想的?”
尔雅也不想因所隐瞒,如实道:“皇上忘了,奴婢返回京中的时候,只有八岁。八岁的女孩子,又惊又怕又饿又狼狈,还能如何照顾自己?唯有卖身烟花之地,勉强混口饭度日。因奴婢自幼熟悉音律,勉强能以艺妓的本事活下来。偏偏就是这么凑巧,教奴婢本领的翠娘,昔日与雍亲王府侍奉过李侧福晋,也就是齐妃娘娘。她说奴婢的容貌,竟与李侧福晋有些许相似。而在当时,李侧福晋虽然已经不如昔年得宠,但到底是曾经隆宠过之人。尔雅想,若有朝一日,能见到皇上,必然要以皇上最喜爱的模样出现,才有可能入宫才有可能……为我阿玛报仇。”
胤禛冷哼一声,语调严肃:“朕待你总算不辜负,而你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的想要利用朕,你就真的不怕触怒圣颜,朕不顾念你的几分美色而对你小惩大诫么?”
尔雅也跟着冷笑起来:“皇上,奴婢本事大家闺秀,自八岁起,便走进了烟花柳巷之地,心早已经死了。若不是为了复仇,若不是为了还我数十口性命公道,奴婢早就一头碰死在山贼的刀下了,何必忍辱受屈?即便今日之事不成,皇上要了结了奴婢也无妨,好歹奴婢尝试过这一回,死而无憾。”
四目相对,尔雅从皇帝的眸子里瞧出了愤怒:“皇上怪尔雅以美色利诱,从而达到自己入宫复仇的目的。倒不如怪皇上自己贪新忘旧。齐妃虽早已不是昔年的李侧福晋了,却到底侍奉皇上多年,您如今这样待她,难道心中就没有愧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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