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乏了,叫她们都下去。”静徽看了一眼景仁宫内寝立着的宫婢,心里只觉得烦。“你留下来侍奉就好。”
映蓉迅速的屏退了其余人,静静的立在皇后身边,她知道这个时候与其多嘴去说什么,倒不如静静的陪着。有什么不满,皇后总会说的。
果不其然,半盏茶的功夫,皇后才慢慢的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取而代之的则是委屈与心酸。“本宫以为,皇上只是爱重年贵妃,但如今看来,皇上是同她交了心。你侬我侬之时,完全可以旁若无人。皇上几时待府中其余的女眷这般温柔缱绻,情意绵绵过?”
“娘娘多虑了。”映蓉端了一盏苦丁茶,慢慢送到皇后手中。“那年氏为何得宠,旁人不明,难道娘娘您还看不透么?不就是她有个能与步军统领隆科多比肩的好哥哥么?”
这话,正说到了静徽的痛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这样自欺的。皇上宠着年侧福晋,宠着年贵妃,她以为这都是外戚之功,因为有年羹尧这层关系,皇上对年贵妃百般呵护也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但真的就这么简单么?“映蓉,你知道什么是最可怕的么?”
有些不明白皇后的意思,映蓉只得摇了摇头:“奴婢愚蠢,请娘娘明示。”
“自以为是。”静徽浅叹一口气,拨开了伏在杯盏上的那一层苦丁:“有些人自以为深受皇恩,殊不知到头来只是皇上手中玩捏的一枚棋子。她们或是风光无限,或者扶摇直上,以为仰仗着皇上的隆恩,就能只手遮天,在这后宫之中无所不能。但其实,棋子就是棋子,有用的时候,自然恩宠隆重,一旦没用,棋子就成了弃子,风光的背后,只能招致无数的耻笑。”
这一回,映蓉听明白了,眼里不禁透出浅浅的喜色。“娘娘说的极是,奴婢瞧着,年贵妃娘娘不就是最好的写照么?奴婢记得皇后娘娘说过,无论多么显赫的氏族,恩宠也都是皇上赏的。皇上赏的东西,不许他了,也自然能收回去。为着这个,娘娘也不必忌惮贵妃什么。早晚……”
“早晚?”静徽打断了映蓉的话,眉头紧紧锁着:“这么多年了,自从年氏出现在皇上身边,本宫一直都是这么相信的。本宫相信,皇上不会允准年氏诞下有年氏血脉的阿哥。本宫相信,皇上对年氏,不过是碍于母家之荣,碍于她有个不得了的好哥哥。本宫相信,年羹尧早晚能为皇上安定西陲,为大清奠下万世不拔的基石。本宫还相信,真到了那个时候,皇上一定不会容许年氏继续把持朝政,功高震主。而本宫辛辛苦苦忍的这些年,承受的这些委屈,就终于可以结束了。”
映蓉看着晶莹的泪滴从皇后眼中滴落,不免大惊:“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何以如此伤心呢?”赶紧递上了帕子,映蓉忧愁不减:“娘娘,您这是……”
“那个自以为是,自欺欺人的人,根本从头到尾都是本宫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本宫为了麻痹自己的心痛,刻意营造的谎言。这么多年了,本宫一直生存在这样的谎言里,以为皇上根本就不在意年贵妃,以为皇上不过是一时的利用,毫无真心。但根本就不是!皇上对年贵妃,怎么会没有真心?皇上已经和她交了心……只是本宫眼盲心盲,根本不愿意承认。”
“娘娘……不会的,不是这样的。”映蓉不住的摇头,连连道:“年贵妃如今再得宠,也不过是妾室。有哪里能和皇后娘娘一较尊贵。何况皇上身边,总会再添新人的。妃嫔们如同走马灯一般,换了又换,唯有您才是岿然不动的正宫皇后。哪里有皇后为妃妾伤心的道理。娘娘,即便是皇上对年贵妃真的有几分真心,也架不住年氏一族日渐猖狂,勾结朝政,威慑皇权要紧。说白了,年贵妃再要紧,也终究抵不过大清的百年基业。皇上英明睿智,怎么会不懂这样的道理。您要等的,不过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罢了。”
静徽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只觉得浑身发软,没有半点力气。“本宫一直在等,等的鬓边都生出了些许白发。眼尾的皱纹又深了许多。可终究没有等到皇上的回心转意。何况到了本宫这个年岁,竟没有嫡亲的阿哥膝下承欢,除了宽厚仁慈,贤惠治宫,本宫还能用什么挽留皇上片刻的凝视?映蓉,你知道本宫心里有多苦么?”
她端起了苦丁茶,大口大口的往下咽。随后一松手,茶盏就掉在了地上摔成无数碎片。静徽含着笑落泪,幽幽的问:“映蓉,你知道本宫心里有多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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