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里,衣天树就直直地躺在了床上。钱梅打了盆洗脸水,搓了毛巾递给他,衣天树一动不动的,置若罔闻。钱梅索性为他擦了把脸。
衣天树一把抓住了钱梅的手哽咽地说“她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那是她自做孽,天不饶人。”钱梅冷冰冰地答。
“你,你出去吧,让我一人静静。”衣天树放下她的手颓然地说。
“哼,难道我不可怜?想想你当初的誓言吧!”钱梅瞪着他说道。
“我没有违背,我说过一生都不会和你离婚。这是我的誓言。”衣天树翻身坐起来看着钱梅说。
“哼,我出去了,你静静吧。”钱梅轻轻地关上了卧室门。
他起身把自己窝在木圈椅里,在书架上抽出新出的那本《青春画集》。画集封面上黄莲穿着一件湖蓝色的连衣裙,面朝大海飘飘欲仙……突然间画面变成了脑浆崩裂,血肉模糊的肉团,鲜红的血液仿佛溅了一地,他突然间感到晕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闭上眼睛血肉模糊的黄莲就在他的眼前嘻笑。一股又腥又咸的东西从胃里串了出来,他抑制不住地一阵狂吐,血花,又是血花。他心里升出一股寒意,伸手掏出裤包里的手帕擦试,无意间摸到门卫送给他的信。他小心地展开信纸:
“衣天树:你好!
今夜秋月朗朗,色白而凄。忆往昔,秋月渺渺,伊人婷婷,你说君子好逑。我说‘伊人独憔悴’。
你说“银汉雀桥暗渡,相逢是缘。”你的风流倜傥,迷倒无数窈窕淑女,哀哉!我命薄也。
红杏一枝,难道不是你蓄意而为。我少不谙事,那里知道风雪寒梅来,暗香拈魂去。
缘来缘去,我哪知道,谦谦君子不过是“伪”人而立。自古从来痴情女,为“爱”舍身,为“爱”舍命,为了所谓的“爱之结晶”自毁“前程”,所有这些都只为了你,为了一个“伪君子”。
“哈哈哈……才女黄莲,乌呼哀哉,尘埃蒙眼,自堕深渊。衣天树你“不愧”我师,“不愧”我夫,“不愧”……我不敢说你诱惑,你蒙骗,但至少你让我生不如死。
在我命绝之时,望你看在三舍的情意下,善待“衣依。”
一九六0年八月
“伪君子。伪君子,”他在嘴里默念了好几遍才放下信,颓然地倒在椅子上。呆呆地,过了几分钟才想起自己应该通知她家人,她的堂姐黄菊。他犹豫了很久,他不喜欢黄莲的丈夫吴德,他觉得吴德并没善待她。但是眼看她的遗体成为无名尸体火化吗?打起精神拿了笔和纸草草写了几句装进信封,写完信后,他又把它撕了,接着又写,这样反复多次,最后,他索性放下笔,到邮局去发了封电报。
钱梅坐在堂屋的长木椅上,手捧一本书似看非看的,一见他出来,马上站了起来。
“我去给她堂姐黄菊发个电报。”衣天树一见她便指着门外说。他在邮电局想了很久,拟了电文:黄莲车祸去世,尸首现存临江殡仪馆。。
出了邮局,街上已是华灯初放,天边最后一抹夕阳已坠入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