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楼玄宁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回头看见父皇母后替我们说一声就得了,一天里就属这会子有些热气,外面走走也好。也不晓得今儿是什么年份,作死的春天热得这样晚,就快赶上北曜国了。”
岑润微低着头,含笑不语,他的唇边始终都挂着淡淡的笑意,让暖锦瞧着有些眼熟,是了!岑润和她那位好太傅有点相似,全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听说私下里这位也很得容太傅的赏识,还拜了他老人家为师,严格说起来她与他也算是同门师兄妹,只可惜不能细究,否则两两一相比,命运竟差的这么多……
原也是富家的公子哥,贵不可言的命格,只可惜偏要搅合在这宫斗之中,不但落得家破人亡,连带着他们岑家的子孙后代一起的灭绝了。
岑润不比两位金贵主子,他有的是活计要忙,大总管这个位置可不是只挂着个衔子。他伺候的人不是旁的,那是皇帝,稍有一点差池,管你什么曾经的情分,照旧挨打挨罚,若是闯了大祸,脖子上的脑袋都不一定待得牢靠。
经他手里死的人不计其数,里面的缘由也杂七杂八,有和后宫妃子眉来眼去的,也有中饱私囊的,更甚者有的不过是打碎个杯盘的,赶上主子那会子心情不好,拉出去砍了也很正常。
这就是奴才的命运,身子与命都是主子的,他也是其中的一员,时时刻刻都要加倍的小心。
一整个下午岑润都忙的不可开交,他的身份不同于以往,早先这皇城里住着的皇帝都是有两个总管太监,一个管着皇帝的衣食住行,主要行走于皇帝的寝宫,一个掌印,管着御书房、早朝事宜。
这一代皇帝嫌麻烦,所有的事情都得他一个人来做,上到皇帝的衣食住行,下到他的脾气秉性,自个儿全都要门清,换句话说,他得做皇帝肚子里的蛔虫,只消一个眼神就得明白他老人家的心思。
今儿不太平,他前脚刚送走了太子和嫡公主,后脚皇帝就只身回到了乾德宫。他老人家脸色不好,压得整座宫殿里的下人没一个敢大声喘气。
这个时候岑润没法子和那些奴才们一样避而远之,反而他得迎难而上:“万岁爷回来了,刚才太子殿下和嫡公主来过给您请安了,等了好一会子,一听说您和皇后娘娘去御花园散步了,这才先行回去了。”
皇帝在听到皇后娘娘几个字眼时,脸色又是一变,语气阴沉的‘嗯’了一声,便再没了动静。
岑润小心翼翼的掀起眉眼,瞬间捕捉到皇帝凤目中一闪而逝的阴戾。这个皇帝哪都好,就是有点太过儿女情长,他钟情于皇后,本是好事,可他们夫妻二个人却偏要三天两头的为些个芝麻绿豆的小事拌嘴,劳得一帮子奴才天天的为着他们提心吊胆。
一整个下午,皇帝没半点笑模样,先是批完了近日积攒的奏折,接着又招了军机大臣,从边境频发的外邦滋事问到了粮米价格,甚至连天赐城前些日子塌了一面墙都要问上一问。
各位大臣摸不到头绪,看着皇帝今儿脾气不顺,像是要找茬,胆战心惊的生怕惹怒他老人家,平白做了靶子。
本想着等到皇帝问累了,也就好了,哪知他老人家龙马精神,直到月上柳稍才将各位大汗淋漓的臣子们放了回去。
这会子他的心情还不错,兴许是发泄完了,眉眼间倒显着轻松。皇帝背着手踱在宫道上,明黄的龙纹绣在他的锦袍上,衬着月光,狰狞的像是要跳脱出来。
岑润跟在他的后面,低着头,安静的好像不存在一样。
“玄宁和暖锦来做什么?”皇帝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没什么头绪,像是突然想起来的。
岑润微微躬了躬身子:“回万岁爷,两位小主子是来向您回禀课业的。”
“课业?”皇帝冷哼了一声,听不出喜怒“有他教着,还有什么好担忧的,他在这方面来劲儿的很,甭用朕跟着操心!”
皇帝拈酸吃醋的劲儿可着皇城根里都挑拣不出第二个,这么大的人了,因为着皇后总和容太傅较劲儿。岑润一边想笑又一边小心,这个时候没他说话的份,听听皇帝发牢骚是他的福分。
提到那一位皇帝的心情就又阴郁了下来,可着御花园绕了好几圈才肯回寝宫。好不容易侍候了他老人家就寝,岑润这一天的担子才算卸下了一半。
进宫这小十年似乎从来没睡过一夜好觉,时刻提心吊胆着,生怕皇帝半夜醒来找不见自己而大发雷霆,必须要永远警醒着。
“总管,栖梧宫传话,说是嫡公主问您还去不去了?”
岑润刚刚轻手关上殿门,就有一名小太监走了上来,他的声音很轻,年纪也小,带着天生的卑微,即便同为奴才也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他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这名小太监谨小慎微的态度,回首瞧了眼挂在檐边的月光,清清冷冷,一恍神的功夫像是又回到了在锦绣山上,那是他最美好的十年光景,虽然当时他从未那样想过,不过同现在一比,倒是没有比那个时候再快乐的了。
“去回公主,我这就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