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崇平帝的枕边人,这位皇后自是知道天子的真正为难之处,说来说去,还是重华宫中的那位上皇。
崇平帝摇了摇头,说道:“先等等罢,此事还急不得,现在时间在朕。”
有些事,不能直接言明,需要臣子自行领悟,说透了反而是种下祸根。
崇平帝思量着,忽而看到一旁的咸宁公主,心头微动,沉声道:“咸宁,你也去跟着看看,看看武英殿西阁短了什么没有。”
咸宁公主怔了下,心头一喜,应命而去。
却说贾珩出了坤宁宫,刚刚随着戴权向着武英殿行去,不多一会儿,身后却传来一把清冷如水的声音,恍若冰山融化的雪水流过山石,清脆悦耳,干净明澈。
“贾先生。”
贾珩闻言,转眸望去,只见殿中灯火,映照着一个身着青裙、亭亭玉立的少女,诧异问道:“咸宁殿下,这是?”
咸宁公主也不知为何,下意识并未说是崇平帝是让自己相送,而是清声道:“本宫正好回寝宫去,与先生顺一段儿路。”
“奴婢见过殿下。”戴权笑了笑,连忙向着咸宁公主行了一礼。
暗道,一个住在后宫,一个住在前殿,他都不知怎么就顺的路?
不过这位权阉素来揣摩圣意,倒也猜测出崇平帝和皇后的想法,也不多问,看了一眼贾珩,轻笑道:“那殿下领着贾大人前往武英殿,奴婢先去华盖殿取户部钱粮账簿。”
咸宁公主转眸看了一眼戴权,应道:“那戴公公去罢。”
待戴权领着两个内监离去,咸宁公主这才看向蟒服少年,柔声道:“先生,我领你过去。”
“有劳殿下。”贾珩轻声说着,然后随着咸宁公主一同前行,宫女在前面提着灯笼,照着路。
“先生,这几天在军机处累不累。”咸宁公主轻声问道。
贾珩道:“各省奏报,大事小情,都齐齐汇总至军机处,是有些忙得晕头转向,可见圣上每日要处理这如山一般政务,是多么辛苦。”
咸宁公主叹了一口气,道:“父皇自继位后就这般勤政,这几年忙着国事,我见着父皇头上的白头发也渐渐多起来。”
“明君在朝,勤政爱民,这是天下之福。”贾珩朗声说着,转而看向咸宁公主,道:“殿下也可劝圣上多加保养。”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秀眉之下明眸熠熠光芒闪动,轻笑道:“说来,自先生用事以来,父皇心情都好了许多。”
贾珩道:“殿下谬赞,其实与我并无多少干系。”
“先生还是这般谦虚。”咸宁公主轻笑了下,眉眼弯弯,因是侄女,倒有几分像着宋皇后,只是这位身形窈窕,容颜清丽的天潢贵胃,笑起来略有几分清冷。
贾珩看了一眼,挪开目光。
“先生还记得当初在城外初见?”咸宁公主似瞧见那一闪而逝的躲闪,芳心就有几分欣喜,抿了抿樱唇,忽问道。
贾珩目不斜视地的看向前方的八角宫灯,轻笑了下道:“不想殿下还记得。”
“当时和三皇兄一同打猎,见到先生当时在练着射箭之术,如今回想,竟恍若昨日一般,历历在目。”咸宁公主似有几分感慨说道。
有时候也不得不叹人生之际遇,当日那位她只是略扫一眼的少年,方才和父皇论着军国政事。
贾珩道:“殿下飒爽之英姿,同样历历在目。”
“先生……说笑了。”咸宁公主心头微颤,轻声说了一句,偷瞧了一眼那蟒服少年的面容,但见灯火映照,侧颜对着自己,倒也看不大清神色。
咸宁公主英秀眉眼下,眸光微垂下,问道:“这个月月中,皇兄宅邸落成,那时也恰是草长莺飞,杨柳新发之时,三皇兄提议说一同去城外踏青折柳,不知先生可有空?”
如是魏皇兄邀请于他,他多半是不允的,为了魏皇兄,她相邀一下吧。
贾珩面色微顿,道:“方才殿下也见着了,最近军务繁忙,还有军机处的政事,恐怕抽不出空来。”
这个月十二是黛玉的生儿,月中许还要和可卿回一趟娘家,见过岳丈。
咸宁公主清眸亮光暗然了下,因为被婉拒,清冷笑意略有几分不自然,道:“没事的,等先生有空再说罢。”
贾珩想了想,道:“殿下,不妨再看看罢,等到那天,许是有空,也未可知。”
咸宁公主螓首点了点,心情旋即又明媚起来,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下个月十五是她的生儿,三皇兄是要与她庆生来着。
两人说着话,贾珩见得前方的武英殿,道:“殿下留步吧。”
“无妨,我陪先生过去。”咸宁公主轻声说道。
武英殿,西阁
此地就是军机处值房大臣,凡遇战事,夜宿之地,出了门,拐过偏殿,直接前往军机处,调阅公文,十分方便。
贾珩见着几个内监,正在靠墙的床榻前,铺叠着被褥、床单,分明之前得了大明宫内相戴权的吩咐。
“先生,这里是临时改成的宿房,终究简陋了一些,委屈先生了。”咸宁公主环视着值房,颦眉说道。
好在五位军机各有一间宿房,并时常有内监进来打扫。
贾珩道:“以往也习惯了。”
“先生,夜里冷,这里也无地龙,只一双棉被,或不保暖。”咸宁公主看着里间忙碌的内监,见着帏幔遮及的床榻,下铺着薄薄褥子,外有一双薄衾,轻声说着,而后与一旁的女官吩咐道:“去将本宫殿中立衣柜里的那双被子挪过来,还有安神定香的熏香笼一并送来。”
贾珩这时已坐在书桌前,拿起一摞公文就着灯火阅览,闻听此言,连忙起身说道:“殿下,不必如此,只是临时值宿之地。”
咸宁公主清冷玉容却现出坚定,道:“先生为军机大臣,值宿军机处,不好怠慢。”
说着看了一眼那愣在原地的女官,女官顿时去了。
贾珩目光感激地看向咸宁公主,拱手说道:“那就多谢殿下了。”
“先生客气了。”咸宁公主轻声说着,又吩咐着宫女在一旁准备着茶点,然后看向内监,蹙了蹙秀眉,说道:“将这床被子铺下面,唉,你们笨手笨脚的,本宫来好了,去将房子打扫打扫,再去打盆热水来。”
咸宁公主说着,自己近前,抄起被子铺着,让两个宫女随身帮着忙,身形高挑明丽的身影,投映在轩窗上。
贾珩见状,面色微变,忙道:“殿下真是折煞于臣了。”
这咸宁公主,竟给他铺床叠被,这崇平帝要听说,还不说他飞扬跋扈?
“无妨。”咸宁公主这会儿脸蛋儿也有几分晕红,只是逆着灯光映照,看不大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