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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手指咬起来要比软绸包裹的核桃顺口，宿抚劝了半天应承安才肯松口。

但他的动作虽然看起来慢吞吞的不情不愿，神色却称得上温顺，桃核两端穿进去的红绳从他齿间垂下，靠近唇舌的一段已被濡湿，显得颜色微浓。

宿抚低着头看了一会儿，手指屈伸一下，将红绳拨到应承安脑后，灵巧地打了个活结。

“补骨脂自世家上贡宫廷，又流入民间已百年有余，尚未听闻有人能拒其引诱，”他淡淡道，“承安想做这第一个，可不太容易。”

应承安不知道听没听明白，他衔住桃核偏过头看着宿抚，眉毛皱成一团，眼眸颜色却显得拙稚无辜，像是浸在一汪波光粼粼的春水里。

宿抚被他看得久了，情不自禁地心里发虚，抬手捏了下鼻梁，开始疑心自己是不是太过欺负他了。

然而心软姗姗来迟，来了又忙不迭地逃开，宿抚定了定神，从那片刻酸胀难耐的触感中清醒过来，目光从应承安僵直而痉挛不停的手臂上扫过，余光瞥见他肩头渗出了血色。

大约是适才摔下床时肩头撞上了桌沿，伤口有些开裂，所幸不算重，不需再重新处置。

宿抚利落地将拆开的包扎裹回应承安肩头，看一眼他已经散乱的衣带，干脆动手把外袍与单衣一并剥下，展开绸布将他的手腕交错绑束起来。

应承安手里还抓着被子，指尖陷在松软织物里，缎面的被罩被他蹂躏得褶皱不堪，靠近指甲的位置甚至已经被撕扯出了丝缕的痕迹，手背上青色血管也绷得显露了出来，指节间骨缝被攥得咔咔作响。

宿抚见这一双手就知道他痛到了极点，但应承安偏不做声，只一味地咬着牙关，不免叫人又怜又急。

怜他风骨，也急他风骨。

无论如何，他与应承安都曾相交十数年，志同道合，彼此引为知己至交，宿抚没办法冷眼旁观。

他试着劝慰应承安几句，好叫他不要绷得那么紧，然而未能奏效，只得暂且放下繁杂心绪，拎起余下一截绸布绕过应承安腰身，再往手臂与后背上缠了数圈，叫他手肘动弹不得，免得挣扎时再崩裂了刀伤。

随后他坐在床边等了片刻。

没人知道补骨脂毒发时是什么样子，宿抚在床边坐的这片刻只见到应承安冷汗津津，似是呼吸不得，脖颈总向后仰去，从嗓子底流出带着颤音的喘息声，但他竟然……

竟然没有半声哀求之语。

宿抚便是旁观也不免鬓边见汗，但他手里的方巾早在为应承安拭汗时湿透，只能任它淌下，等到汗珠滚进衣领才颇觉不适地转了下头，注意到应承安握住软被的手指微微松了开。

许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剧痛已经过去，应承安不再与被子和桃核较劲，他脱力地卧在床上喘息了一回儿，涣散的视线慢慢聚拢，好像才注意到宿抚一直守在床边，有点诧异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像是水波为某一只途径的鸟雀驻足，宿抚心头一跳，正想开口，应承安稍微偏了一下头，示意他把桃核取下来。

他脑后的活结其实早在挣扎时就已经脱开，宿抚检查了一下，拎起红绳一端将它取走丢到床头，一面叹了口气，惋惜道：“承安好心性。”

应承安虽然从头到尾都没做声，却觉得喉头肿痛，像生吞了刚熬出来的滚烫浆糊，血肉黏腻地搅在一起，一动就满口血味，说不出话。

他有点不明白宿抚的意思，眼睫轻微地颤了一下，露出了迷惑的神色。

宿抚今日朝会后换了一身便服，大约是他提了要求，款制不像应承安见惯的帝王常服那般宽袍大袖，倒有一点像戎装，袖口也窄。

宿抚侧身坐在床边，袍角搭在一旁，他与应承安对视了一会儿，神色慢慢从暗含忧虑转为漠然，俯身从方桌抽屉中摸出了一个折好的油纸包，展开悬在了应承安唇边。

油纸包上还带着烧灼的痕迹，边角倒翻，正是被禁卫从火中抢出的补骨脂。

应承安微微一怔。

他大概是想问宿抚这是何意，但实在是疲惫得说不出话，失色的唇开合了下，只发出了一声惊喘——

宿抚手一斜，作势要把油纸包中药粉倾倒进他口中。

“唯独承安受朕掌控，朕才能高枕无忧，免得日夜琢磨承安心思计谋，”他说，“朕确实也钦佩承安，但既然今日各有立场，朕不得不防。”

应承安无力开口，只好抿住了嘴唇。

他唇上有水光，但实在太过苍白，并不见丝毫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