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福寿的第一个目标就是罗望,他的人看到红军工作队的人多次出入达盛昌,还拉走了许多东西,按红军的规矩,罗望不被枪毙至少也应被捆绑起来,而罗望仅在斗争会的台上站了一会,就料定罗望资助了红军,带着几个人赶着大车来到达盛昌,到了门口一脚踏开街门就往里冲,听到声音的罗望刚出办公室门就碰上马福寿,马福寿拦住罗望说:“罗大掌柜,你资匪有罪,马某奉命没收你的财产。带你……。”话没说完,罗望扭身一闪,几步跑进婚房,扣住门拉开暗室说:“出来吧,你们的人来了。”关富智钻出来,罗望拉住木板,外面已经响起马福寿的喊叫声:“出来吧,躲是躲不掉的。”
俩人出门,马福寿说:“关镇长,你怎么在这儿?”关富智没好气地说:“红军一来你们就一跑六二五(土语),扔下我们不管,不是罗掌柜救我,早被抓住枪毙了,你们这是要干啥?成县长回来没?”马福寿说:“罗望资匪,我们奉命抓他。”关富智骂了句:“乱放啥狗屁。”不再说话。
院子里站满了工人,母亲挡在了罗望前面,刘英子抱住了罗望的右臂。罗望高声说:“人家从我这儿买了些鞋和马甲,就是买卖,谈不上资匪,办公室有收据。”
等看到收据,马福寿有点泄气,但仍旧强硬地说:“凡和共匪作买卖的,收入和物资统统没收。”罗望缓缓拉开柜子,取出那根金条放桌子上,马福寿一挥手,一个税警把金条装进口袋,又从柜子里取出钱匣子,把里面的银元到进了口袋。一群人把库房内剩下的的衣帽之类的全部装上了车。
关富智说:“罗兄弟,这些东西我想法替你要回来,救命之恩不敢言报,先走了,别和这些人一般见识。”说着还使劲挤了几下眼睛,罗望明白关富智的意思是:“我看到了你暗室里藏了那么多钱,就别再乎这个了。”
罗望任由他们搬东西,不言不语地看着,脑子里想起老丈人的话:“蒋匪,马匪,共匪,啥是匪,谁是匪。”
罗望母亲大声说:“马长官平日里看着还人眉人样的,今天一拿着枪咋看咋不是个人样子了。”
马福寿看了罗望母亲一眼没有接话,临出门撂下一句:“安排人把墙上的标语清洗干净,否则按通匪论处。”
罗望安慰母亲说:“娘,破财免灾吧,钱还能挣回来的。”
“一年的血汗就这样完了,怕是财破了灾还免不了,去看看粮行吧。”母亲话音未落,罗望拎起脚踏车快步出门,跳上脚踏车就狂奔起来。
刘英子暗自庆幸,心想:“还是我哥历害,提前藏了那么多钱。”她哪儿知道,罗望藏钱原本不是为了防范代表着政府的马家军,只不过是歪打正着而己。
此刻的罗望顾不上庆幸或悲哀,疾速往粮行赶,沿途,他看到许多商号门前停着大车,站着警察,这些都应该是与红军做过生意的商号,无一幸免地会被洗劫,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到了粮行,王积富抱头坐在门槛上,地上撒了许多粮食,他来迟了,当然,他也早不了,因为这是成锐弟、马福寿从旅部出来一路走一路商量好的办法,两人一到到县政府大院,没有进办公室,就在院子里召集人手,按马福寿提供的名单分成六个小组同时行动,达盛昌衣帽厂和粮行都是第一个。
王积富看到罗望,只叫一声:“掌柜。”就放声大哭,罗望说声:“积富,进去说吧。”拉起王积富,进到大库一看,所有的粮仓都只剩个底子,就差没有用扫帚打扫干净了,王积富说:“成县长亲自带人来的,李云也跟着,说是少东家通匪,粮食没收充公,李云是证人,他那天在门外看到红军从小库里搬运麦子。少东家被抓走了。”
罗望顾不上再看小库,骑车到了旅部,哨兵不让进,说道:“罗掌柜,旅长不在,就是在我也不能让你进去,我们刚回来,里边还很乱,非常时期,你不能进旅部。”罗望没再说话,两腿一软坐在门口,哨兵没有驱赶他,算是给了面子。
不知过了多久,几匹马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韩起茂,罗望刚起身,韩起茂就翻身下马随手一丢马缰绳几步过来握住罗望的手说:“罗掌柜,有事直说,我刚回来很忙。”
没等罗望说完,韩起茂打断道:“人好办,东西、粮食只能征收了,最近生意也停一段吧,听我的没错。马生海,带罗掌柜去县政府,让成县长放了刘甲。”罗望还想说点什么,韩起茂身后的马九旺冲他微微摇摇头。
成锐弟比马福寿老道的多,一进粮行大门,就吩咐封门,让人把刘甲双手捆住,只说了一句话:“接到李云举报,刘甲涉嫌通匪,粮行库存粮食充公,有话到公堂上去说,开库运粮。”任凭刘甲如何解释、怒骂,竟是充耳不闻,等粮食装车后让人带上刘甲扑向下一家。很快就把自己这组名单上的几个商号掌柜全部抓获,收缴了不菲的财物。
罗望和马生海赶到县政府时,搜查抓捕已经结束,被抓的二十多人集中在院子里,等候成锐弟和马福寿过堂,罗望看到老杨也在人群里和刘甲坐在一起,走过去问:“没伤着吧,”刘甲摇头不语,接着又问:“老杨,面粉厂怎么样?”老杨哭丧着脸说:“粮食全收走了,我一阻拦就被抓。”一个警察大声喊斥:“不许说话,姓罗的你走开。”马生海一声不响走近警察抬手就是一耳光,打完也不说话,几步过去推开县长办公室,对正在吃饭的成锐弟和马福寿说:“旅长有令,放了刘甲,还有罗掌柜的人也放了,就那个姓杨的。”不等两人表态,转身走到刘甲和老杨身边,拔出匕首割断了绳索,对罗望说:“带他们走吧,其它事不要再提。”
罗望让刘甲坐在脚踏车后坐上,把他送到家,刘元柱一家竟然不知道刘甲被抓,全家人都吃惊地听刘甲诉说下午发生的事,刘元柱边听边看罗望脸色,看到罗望愤怒、失望交织着的表情,眼睛里泪花打转,强忍着不让流下来,听到老伴、和儿媳的哭声,看着刘甲手腕被麻绳勒的红肿,刘元柱也是一阵心酸,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抚儿子、儿媳和老伴,用什么话来安慰罗望,心里泛着愤恨,却不知道该恨谁。
罗望回家,街门口的木柱子上拴着一匹军马,进门一看,堂屋里坐着一身戎装的白俊,罗望木着脸招呼道:“白长官你好,是随部队来的吧。”白俊站起来和罗望握着手说:“罗掌柜,我临时担任马元海总指挥的卫队长,特来向你告别。下午发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个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况特殊嘛。我刚从成县长那边过来,粮食和财物已被充公,要不回来了,能放人已经是莫大的面子。罗掌柜,见你一面就好,仗不打完,生意没法做,只好暂时停下来,你保重,我得走了。”送白俊出门,看着他纵身一跃上马而去,罗望情绪十分低落,没有了前几天搬把椅子坐在街门口等工人上工的那股子劲儿,呆立在台阶上看着西边。
山峦之上,黑黢黢的云雾布满了苍穹,天尚未黑透,看不到星星,随风翻滚着的一团又一团乌云向西聚集,晚霞照不透浓厚的乌黑,只是在天际燃烧着一抹火红,在黑暗的重压下渐渐的消失。一阵凉风迎面吹来,从脚底钻进绵袍,不知啥时候出的一身汗凉了下来,感觉心里有无数根手指在抓挠、在撕扯,刘元柱家没有淌出的眼泪,此时顺着脸颊肆意流下,他想奔跑、想杀人,头一回,罗望有了杀人的冲动。眼前晃动着林梅英的影子,响起林梅英的声音,“回去吧,罗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