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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十二月,天又雪,民饥,无以食。
“阿爹,你快上来吧,上来暖和一下。”一声稚嫩童声对着河里的男子呼唤道。
小女孩在岸边守着火堆,其上架着这个家中唯一还值些钱的家当,一个破旧陶罐。陶罐里正“咕噜咕噜”烧着水,只等着有鱼下锅便可做成鱼汤。
长长的漕河边,这样的火堆实在不少,只是其中只有少数人的火上如今是煮着或烤着鱼虾的,大多数人则是忙活了一上午还依旧毫无所获。
“阿爹,喝点热水。”小女孩乖巧地为父亲递上热水让他暖暖身子。
“小三儿真乖。”男子慈爱地抚摸了一下女儿的头,围着火堆坐了下来喝了些热水。暖流贯体而入,身体总算缓过来一些,让他好受了点,一旁的女儿则为他揉搓着红肿的双脚。
看着河中仍在继续忙碌的人们,看着自己面前单纯可爱的女儿,男人心里无尽地悲哀:
“完了,我们这个家算是完了。他娘,大娃还有二妞,我和你们的妹妹恐怕过几天就要去找你们了,你们可千万等着点我们。”
作为最早几批下漕河捕鱼求食的人,男子见证了漕河从最初的“大方”变得“小气”的全过程。
鱼作为刺多且细密的食物,吃起来本就麻烦。加上此时辛辣料的缺少,酒也是贵族饮品,所以鱼往往做出来就土腥味很重,吃起来又容易卡刺,导致此时很少有人喜欢吃它。
所以最初的时候,男子下河捕食,漕河中不仅有鱼还有王八、泥鳅等许多水生动物,他每天都能收获许多。
然而随着营中粮食的日益短缺,特别是冬雪之后,道路难行,送来漕地的各国救济粮食变得更加稀少,甚至逐渐断绝。仅有的一些也是先供着贵人们吃饱,然后是兵士,然后是贵人家中的仆从,然后是筑墙的役夫,然后是…
许多难民们断了吃食后,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加入捕鱼的行列。慢慢地,男子每天的收获变得越来越少,甚至有时连续一两天都捕不到一条鱼。
男子明白,漕河中的鱼终究有限,如今已经被大家捕捞的只剩很少了,但是破冰捕鱼的人却仍旧每天都在增加。甚至有人会为了一个更好的捕鱼地点而大打出手的。
收获很少,付出的代价却是不小。有些人因为长时间浸泡在冰冷的河水中,而脚趾头都被冻掉了。有些人小腿冻伤,开始坏死腐烂,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如果他(她)已是家中唯一的劳力,那么这便约等于整个家庭正在走向死亡。
这条漕河已经不再是能救人活命的粮仓了,而是变成了吞噬生命的黄泉之河。
如今他和他的女儿已经别无其它生路了,连续三天都没有捕上鱼,孩子懂事地没喊饿,但是自己已经再没多少力气可以坚持下去了。
“死”,他怕吗?不,相比于饥饿而言,他如今已经不怕死了。他只是不甘心自己这么可爱的女儿跟自己一起去死,不甘心就这么肚子扁扁地做个饿死鬼。
只是他们的命运就如荒地里的草芥一般,毫无价值。
民智未开,他们也不会去想上天何其不公,只会觉得自己命苦,该当如此。
“阿爹,是卢士大人。”小女孩突然指着河岸上出现的青年郎君说道。
因为她曾偷溜进内围去看过卢布典礼的原因,所以认出了出来巡查的卢布等人。
男子想起来了,他是听女儿说过,曾和一群孩子偷溜进过内围(也就是如今筑墙保护之地),参加过一个青年士人的册封礼,还得了一块喜饼带回来与自己分享。
说什么这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一定要带回来也让阿爹尝尝。
男子也听人讲起过此人,知道他于国君宴上“藏肉为义”之事,心中想到:只能希望他真的是个好人吧。
“小三儿,你跟我来。”说着拉起女儿的手,向着卢布众人走来。
卢布此刻脱了士袍换了普通衣服,正与高止一道站在河岸高地上眺望着,周边有一伍步徙保护着。
“阿布哥哥,你看”,高止指着热火朝天的河岸,对着卢布说道:“这里这么多人,河中估计大约有五六百人在此捕鱼,而且多以成年男丁为主。
这么冷的天他们仍在继续下水,说明是最不怕苦的一群人。”
卢布打量着整条漕河,河中捕鱼人虽不少,但是河岸上真正有鱼吃的却没有几户,看样子河中的收成并不好。
“贵人留步。”男子领着女儿突然向着卢布一跪。
“这是…”卢布惊异,自有步徙上前护卫。
“贵人心善,这是我家小女,想送与贵人为仆,做个粗使丫鬟,还求贵人好心收留,从此任打任罚,但凭贵人做主。贵人只需给她口吃的,让她能活下去就成。”
男子跪着向卢布祈求道,怕他不答应又说:“小女孩吃的少,费不了多少粮食,恳请贵人好心收留。”
说完,便又对着卢布很是磕了几个响头,又压着女儿给磕了几个。
“阿爹,我不想离开你,我不要走。”小女孩听说要将她送人,彻底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紧紧抱住她阿爹,往怀里钻。
“小三儿,爹实在是养不活你了,但凡还有半点法子,爹也不会把你送人。
不要愿爹,爹这是给你找一条生路啊,你听话昂,好好活下去。”
男子下了狠心,将怀中的女儿用力掰扯开,让她去朝卢布跪着,自己则仍一个劲地哀求。
卢布看了父女俩这出生离死别的苦情戏,心里也不好受。他欲要将两人扶起来,男子却坚持不肯,一定要卢布先收下自己的女儿再说。
一时场面倒有些僵持上了。四周也有人见此情景,围拢过来,有些还带着自己的小孩。
高止见了也有些不忍,说道:“老哥快些起来说话,我们正好有些事情要问你。若是合适的话,不只是你家姑娘,连你我们也是要收的。不必如此!”
“哦,贵人请问,我定然知无不言。”他也不是真的想和自己仅剩的女儿生死分离,闻言情绪也稳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