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山连忙又看两遍,确实是“猪头”。
女生们说:“这两个字的字迹比你的好看多了,真是你写的?”
郜山说不出话来。
陈荏也问:“郜山,这是你的钱?”
他听到嗓子深处的嘶嘶声,甚至感觉到鳞片在修长的脖颈上生长,他要咬人了。
郜山灵机一动:“是!是我的钱,你把我的字擦了重新写的!”
陈荏问:“你还在用铅笔写字?”
“对!”郜山硬着头皮,“陈荏,陈狗,你真狡猾,居然毁灭证据!”
“那是我写的。”有人在人群后面说。
同学们猛地两边分开,只见林雁行站在后门口,因为感冒而鼻尖发红,但仍穿得很少,篮球短裤下露出两条长而矫健的腿。
林雁行无论何时都是叫人惊艳的,叫人移不开眼神。
他笑闹的时候阳光灿烂,爽朗而坦荡,让你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开心的家伙;他发怒的时候又狠又冲,你觉得一座山压下来也没这么可怖,因为他说不定真会弄死你。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变成了郁明,心提到嗓子眼,大气不敢出。
陈荏的肩膀一下子松懈了。
……啊,他的老板、粮票、好饭碗来了,没他表现的机会了。
可惜。
他桌肚里有一只空啤酒瓶,早上被踩掉了鞋子后,他去教师宿舍那边的垃圾箱捡的。
知道被啤酒瓶砸脑袋的感受吗?
碎玻璃四溅,满眼血雾,思维截断,像是被人从天灵盖放了一枪。
陈荏真不在乎砸郜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担心的是自己个子太矮,手上劲小,砸不出效果来。
所以他原本打算砸桌沿、砸窗沿,甚至砸自己,反正够吓人就行。
林雁行来了就算了,别吓着他,那是小陈哥哥的命。
大家自然而然地让开一条道,林雁行朝郜山走去。
“那两个字是我写的。”林雁行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我不但写了‘猪头’,我原本还打算画一只猪,陈荏没让,说我污染人民币。”
他走到郜山面前,抵着,眼神凌厉充满威慑:“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写的吗?”
“九月份,也就是两个多月前。陈荏偷了你的钱,你两个月才发现,你他妈还真细心啊?”
陈荏又无声地笑了。
没错,那张十块钱是他的,原本就夹在语文书里。
重生回来那天,他身上就剩下这十块钱,这是他最后的仰仗,最后的希望。所以他有钱后就把这十块钱当做某种护身符,发誓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花掉。
林雁行笑他傻,在钱上乱写字,两人为此还打闹了一小场。
陈荏幽幽地说:“郜山,你再看看钱的正面,右上角‘10’那个数字被人描深了,你知道是谁描的吗?”
“是我。”陈荏前座女生说。
那是个圆头圆脑的小胖姑娘,很可爱,但她看郜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苍蝇,因为苍蝇吃屎是本能,郜山吃屎是自找的。
她说:“陈荏说不能污染人民币,所以我只好在原来的图案上描一描啦!”
既然是护身符,那凝聚越多人的气运越好,在林雁行的建议下,前座女生用笔描了“10”字,算是为此张钞票加持。
女孩儿的同桌说:“我描的是‘中国人民很行’那几个字,笔迹太细了,看不太出来吗?”
所有人都望向郜山。
郜山脸色灰白,面颊肌肉抽.动。
林雁行亮出了他的獠牙:“郜山,你拿着陈荏的钱说他偷你,你是不是疯了?”
“……”
郜山不可置信地瞪着陈荏,又转向他的哥们儿:刘浩、张家成、胡伟……
刘浩疯狂摇头表示不知情,张家成都懵逼了,胡伟早已放弃了他,把脑袋转向别处。
这……这是怎么回事??
体育课中间,他和刘浩偷偷溜回教室,刘浩把钱夹到陈荏的书里,他都是亲眼看着的。
到了下课,等到同学们陆续返回,他故意大吵大嚷自己丢了钱,闹得全班皆知,接着装模作样翻刘浩和张家成的书,而后是其他人。
他翻到陈荏的书时故意一抖,把钱抖落,就此昭告全班陈荏是狗,是贼,是王八羔子!
这是相当低级的陷害方法,稍微有些智商的都能识破,但郜山初中时欺负同学用的是同一招,那次他成功了。
他以为这次也会成功的。
他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结果!他用力抖动的确实是陈荏的语文课本啊,为什么出来的不是夹进去的那张?!
地心引力都在和他作对啊!
“不对不对!”他叫嚷,“陈荏你他妈把钱换了,我的钱一定在你书里,把你书给我看!把你的书……”
林雁行一拳把他砸到了地上!!
“你他妈想死啊?!”林雁行怒吼,“有你这样的吗?!”
“老子上回篮球馆里没收拾你,你他妈来劲了是吧?!”
“有事冲我来啊!害别人干嘛?你他妈欺负小孩儿算什么东西?下流不下流?!”
郜山狼狈地爬起来,又被林雁行一拳砸下!!
“他偷你钱?十块钱?”林雁行眼底赤红,“老子他妈书包钱包就摊在桌上随便他拿,他想拿多少拿多少,他会偷你钱?老子钱多还是你丫挺的钱多?!”
他吼:“陈荏!我压着这傻.逼呢,你过来抽丫的!”
好些人扑上来拦,尤其刘浩和张家成那几个帮凶,事情真相这么快败露,他们不说迅速倒戈,至少也希望息事宁人。
“误会误会,林雁行,哥们儿错了!”刘浩说,“我们不是欺负陈荏啦,就是和他开开玩笑!”
“谁跟你是哥们儿?”林雁行凶巴巴眼睛一横,“我跟陈荏说话,有你插嘴的地儿?滚一边去!”
让刘浩滚他也不敢滚,他们都怕事情闹大了,闹到老师跟前不好收场。
他们这事做得确实不地道,用林雁行的话来说,下流,贱。
而且是众目睽睽之下的贱!
他们拦不住林雁行,只好手忙脚乱把郜山拉起来想往外逃,说:“郜山,弄错了,陈荏没偷你钱,你那钱可能是丢哪儿了!都是误会,你赶紧跟陈荏道个歉完了!”
郜山还没动,陈荏说:“等一等。”
他走向郜山,抢过他手中的那十元纸币,向刘浩伸出手。
刘浩墙头草见风使舵立即明白,掏出打火机放在他掌心。
陈荏便把那张钱点了。
“烧钱是不对的。”他边点边对郜山说,“但是你碰过的东西我嫌脏,宁愿把它烧了。”
他蓦地抬起眼皮,那双黑色的眼睛终于绽出了威力,郜山大概从未想过一个十多岁的男孩脸上,会镶嵌着这么一双美丽而歹毒的眼睛!
有些人的厉害是从生活里沤出来的。
他在人世间没有退路,如果不厉害就会被人剥皮抽筋,连骨头都嚼碎了吞掉,所以他非得厉害。
不逼他,他就不会露出狰狞,因为他不是天生如此,只是没办法。
你好好待他,他便柔软地回报你,十倍百倍,好到你不敢想。
所以爱他即可,与之陌路也可,别惹他。
陈荏说:“郜山,我这次烧的是钱,下次烧的可能就是你了。”
他笑,露出整齐而晶莹的牙,言语中充满关切。
“骨灰给你爸拌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