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其实这最近几十年也没什么机会跟归义军过招,也就是跟六谷蕃或者回鹘人比划比划。郓兵人少,都是缩在城里不露头的。
原来,大唐是这样的大唐啊!
好吧,似乎也不完全都是坏事,似乎这些刺头都打算听爷爷讲话了?
“眼下之计,只有降了。”终于说出这句,悉伽如释重负。
此时众土豪们再没了之前的嚣张与自信,一个个重重点头。
可问题是,现在想投降也不容易。
“嘶!”乞禄倒抽一口冷气,道:“唐人,肯么?”
咳,唐人经此大胜,确实不好谈呐。
悉伽把眼去看边上一人,道:“崔论,你以为呢?”
嗢末,从来不是铁板一块,几个大族明争暗斗,不,不是什么暗斗,自家打打闹闹这都是明牌。本来崔论出面勾连六谷蕃,准备闪亮一把……
没想到啊。
那边六谷蕃已经答应合兵了,结果唐军突然北征休屠泽,逼得他们没法,等不急六谷蕃过来。本来还以为至少能拖延一二,结果还没开场就结束了。
崔论这次损失相当惨重,只剩下数百虾兵蟹将,垂头丧气道:“唐军出来凉州,总需要人手吧?”按道理,唐军毕竟是外来的和尚,总要拉拢豪绅的吧。
悉伽道:“总要拿出诚意。”
崔论疑惑,这是什么意思?爷爷都这样了,还能拿出什么诚意?
看这位夯货不解风情,悉伽好心提醒他。“兔死狗烹。我等便是欲给唐人做狗,总要找只兔子。”
这个道理嘛,崔论闻言颔首表示同意,可还是不太明白呢。
赫然发现,所有人都盯着自己。崔论忽觉恐惧,怎么,要爷爷做兔子么?
面目粗豪的崔论顿觉菊花收紧,脖颈子发凉。
可是说不通啊?爷爷才有几两肉,就要抓兔子也不能抓我这么柴的吧。
便听老混蛋乞禄阴恻恻地吐出三个字:“六谷蕃。”
崔论如遭雷劈,瞬间明白了什么意思,这帮家伙要卖了六谷蕃!
好吧,都这步田地了,死道友不死贫道,崔论也没什么舍不得的。抹一把额头的冷汗,放松了腚眼子,老酋恨恨道:“怎么做?”
看这厮就范,一众土酋都松了口气。
若不杀一只肥猪,唐朝爷爷这关怕是过不去呀。
悉伽目露星光,道:“尽速去与唐人谈谈。需谨慎,不可走了风,叫六谷蕃得知。”心想,爷爷祖上似乎也是唐人,姓什么来着?好像是姓李?对,就是姓李。说着眼角就往崔论脸上打转。
看众酋豪又凶狠地看着自己,崔论慌得一批,刚刚放松的股间又是一紧。忙道:“我,我哪也不去。”
这老小子这般乖顺,悉伽满意地点点头,心下畅快不少。道:“谁去?”
这又是个要命的问题。
去跟唐朝爷爷谈投降,这事儿真的要命。
乞禄望望悉伽,想说要不你走一趟?又觉着不对。这厮去万一吃里扒外,把大伙卖了呢。而且,说出来也好像要把这厮推火坑的感觉。
干脆也看崔论。
这小子心眼活泛,之前还跟着去过洛阳,见多识广嘛!
这个王八蛋,在中原定见识过中国甲兵精利,回来居然不说,害死多少精壮。
究竟是蠢,还是他坏?
怎么还来看我?
崔论被看得心都快炸了,脑仁跟陀螺般飞速旋转。
他其实很想走一趟,都这样了也没啥丢人不丢人。破罐子破摔,干脆把这帮家伙一卖,说不定自家就挺过来了,或许还能发展壮大。
但是他不敢说啊,怕人家看出他崔某人的小九九呀。
咬咬牙,道:“杜论,要么你再挑几家,与你同去?”
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这再不行,崔论也实在没招了。
悉伽真是想自己去的。
其实,若这帮家伙都不敢出头,悉伽就准备顺水推舟勉为其难一把。
咳,崔论这个老狗……
弄不成了。
尽管很不想带乞禄等人同去,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悉伽感觉这个主意还算靠谱,至少是最不坏的办法,便表示同意。
悉伽遂提议,他指定一家同行,再抓阄选出一家,选出三家同去。若其他愿往者,也要抓阄。但是总共最多过去五人,也不能太多。
众人想一想,确实别无他法,只能如此了。
……
六月十三日。
夜。
凉州。
郑大总管旗开得胜,一战就捉了近万青壮俘虏。
其实这都不是最值钱的。
要说宝贝,还得是交战现场捉得战马三千多匹。
都是高壮雄骏的凉州大马啊。
郑大总管亲自核实,李老三悉心培育几十年,所出也不过如此。
老屠子轻抚着这些畜牲,心中大呼可惜。
老喽,只能便宜儿郎们啦。
至于全部战果还在持续更新,已到手的怕就不有上百万头畜牲也差不远。
大丰收啊!
后方也有喜讯传来,萨仁那领着阴山奚已到了乌兰。
郑大总管回信,让她先不急走,这边暂无乏粮之忧。
吃罢了晚饭,郑大总管正看着行营的一帮老少忙碌,筹划下一次出击,就听说嗢末来人了,说要投降。
这是离家多年的逆子要改邪归正,回头是岸?
郑大总管一向宽宏大量,当然得他们这个机会,便让使者进来。
火!这帮杀才很能整活啊。
就看火光下一众土酋脱光了膀子,人人只穿一条兜裆,以棘条反绑了双手,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恳求大总管高抬贵手。
应该是这个意思。
乌鲁乌鲁说得太快,反正郑大总管也没听清楚。
看看身边的外语小天才刘三,请开始你的表演。
刘栋哥其实也没听明白这帮蠢货说了很什么,但大总管把这露脸的活给他,咱得接住了呀。遂装模做样清清嗓子,刘三止住了数人哭号,倨傲道:“尔等何人呐?”心说,这是玩肉袒?
负荆请罪都整出来?真会啊。
那打头的正是悉伽。
不顾背上臂上鲜血淋漓,跪在地上答曰:“罪人李思忠,亦是汉人。”这是来前悉伽抓紧给自己取的名字,反正大唐李姓人多,谁也说不出错处。
说得倒是唐言,只是口音太重,比郓兵还重,也就刘三凑合能听。郑大总管就跟听天书一般,故作深沉不言语,实在是搞不清楚这厮在说什么。
乞禄也道:“我乃秦路。”
其余众人也一一报上姓名,都是汉姓汉名。但是刘三哥左瞧右看,这一个个裹着皮袍子配一头小脏辫的造型,哪有一点唐儿模样?
“哼。”刘三哥大腿一拍,震得满脸肥肉乱抖,呵斥道:“你等好大地狗胆,竟敢集兵与大唐为敌?”
几个土酋相互交换眼神,不知如何作答。
还是李思忠反应快,把头连磕:“我等知罪,我等知罪。”其余几个连忙跟上,转眼都磕出满头鲜血淋漓,姿态十分恭顺。
刘三想了想,表演归表演,事情也不能弄砸了。遂与郑大总管耳语两句,得了大总管首肯,方转颜道:“若不教而诛,恐你等不服。嗯,可有心归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