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嘛,老郑家多少年没这么热闹了。
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小十一……
岂料这小子还是真倔,愣不低头,也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忽然开口高唱起来:“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这里是李老三临时给找的一个院子,让他老郑处理家事。小十一扯起嗓子一喊,老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就听院子外面也有人开始跟着嚷嚷。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妖氛不顾身。
忍情轻断思家念,慷慨捧出报国心。
盎然含笑赴沙场,力挽长矢射天狼!
一夜捣碎胡虏穴,大唐山河尽欢颜。”
哎呀我去。
什么情况?
扫妖氛?净胡尘?
一个个都要造反了吧。
郑守义万万没想到,老子管教儿子,居然有敢跟他郑大帅叫板的小混蛋。
让郑老三几个看好这忤逆子,郑大帅按着刀拉门出去,就看一群傻小子围在院外,一个个梗着脖子,跟里头的小十一唱和。
想干什么?
想给爷爷扫了么?
反了天啦。
老屠子怒目圆睁,大喝一声:“都给老子滚!”
要说咱郑大帅那气势是相当到位。
二十几年血里火里滚出来的老混蛋,七尺的身高配上如山般伟岸的身形,架着今天的金甲都还没下身,把双虎目瞪起,还真不是一帮小年轻能够挑战的。
众青年被老黑一吼,果然也都有点发怵。
唱是不唱了,只剩下里头小十一自己在那干嚎。
可是人也没走,略有些踟蹰地站在郑大帅面前,虽然脚步有点凌乱,但还都在坚持。看得郑大帅都有些好笑,他妈地,这些小崽子。
却有个稍稍年长些的出列,向郑爷一拱手,道:“郑帅,郑毅怎样了?”
对李老三的这帮子青年兵,郑守义本来看着很顺眼,操练勤谨,打起来也像模像样的。哪怕刚才这帮家伙唱歌搞事,郑守义也不觉着哪里碍眼。都是袍泽,有弟兄遭难,不敢来出头那才是窝囊废。
那还叫什么袍泽情深?
至于说被爷爷气势压迫也不丢人。
老子杀了多少人,这小崽子才哪跟哪啊。
但是这站出来的一个小子敢来挑战,老屠子可就不能惯他毛病了。把鼻孔看着这厮,郑守义冷哼一声,斥道:“你是哪颗葱?”
那青年道:“我乃高怀志,教练军一营三队队正,郑毅是我队伙长。”
这小子口气倒是不怂,听他姓高,老屠子多问了一句:“妫州高家?”
小伙子明显迟疑了片刻,方道:“家父高行珪。”
高行珪,郑守义有印象呀。
高家兄弟俩还想在妫州做土皇帝,曾经对大李子爱搭不理的。后来大李子打河东顺手就拿下了高家,将他家的势力连根拔起,举族迁回了幽州。二千高家军被分散打乱,彻底消化于无形。
高行珪、高行周兄弟俩,之前似乎是在豹骑军里混。
后来秦光弼重整射日军,好像把这兄弟俩给弄走去了河东?
这么两个龙套,郑守义就没多关心。
但是这个高怀志嘛,本来郑大帅才懒得理他是哪只癞蛤蟆,可是呢,这小子居然敢勾引小十一进讲武堂,那就犯了老屠子的大忌讳。
“是你小子勾搭十一郎地吧。”狗日地胆子不小,还敢跟老子叫板!
郑守义毫不犹豫迈上一步,也不等他回答,簸箕大的巴掌“啪”地一下,就抽得小高原地转圈,接着又一个窝心脚直接给这小子踹倒,抱着肚子滚在地上半天喘不匀气儿。
一帮小青年哪里晓得咱郑大帅当年的威名,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整不会了。一个个左顾右盼,迅速消化眼前的经历。
不是……
不是英雄么?
郑大帅怎么打人。
也不管还在打滚的小高,郑守义黑着脸呵道:“都给老子滚。”
懒得搭理这些小崽子,瞥见武植武大郎正领着一些弟兄在侧,郑守义道:“大郎,看好了,再有哪个吵闹,都给爷爷乱棍打走。反了天了!”言罢摔门进去,将这帮小子晾在这里。
受刘守光身故的刺激,当初郑守义曾动念换个亲兵头子,结果左右观察下来,反复权衡,还是觉着武大郎好用,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于是就继续这厮了。
武大郎并不知道老屠子动过这个念头,他今天是看周边围了许多人,未雨绸缪就调了手下一帮弟兄过来,此时正好顶用。
老黑走了,武大郎将身一闪顶在门口,不让任何人有机会乱闯。
里头小十一也不知道是唱不动了还是又挨了老黑的毒手,也没个声响。
小青年看看虎视眈眈的毅勇军悍卒,相互大眼瞪小眼,一时没个主意。
看有小子胆大包天还要搞串联,武大郎看不下去了。
“你等闹个甚?”武大郎学着老黑的做派扶一扶肚皮,道,“郑帅是郑毅阿耶,还能怎么?打死他么?滚滚滚,哪凉快哪呆着去,围在这里起哄怎么,还是想让小十一多挨两鞭子。还是要跟爷爷做下一场?”
感觉缺了点气势,又补一句:“反了天了。”
一群小伙子忽然想想也对,交头接耳着。
便见地上的高怀志总喘匀了气,捂着胸口爬起来,向众人道:“想必十一郎也没啥事,你等回去吧,我自在此候着。”一帮小年轻仿佛如梦方醒的样子,又说些不痛不痒的言语,总算散了大半。
却说郑大帅回到屋里,看儿子还趴在地上。
可能是唱累了,或者唱的嗓子发干,总之是安安静静没再闹。
重新落座,给老三递个眼神,郑老二道:“拉起来,站好了。”
小十一手脚都捆着被人拉起,只能挺挺地站端,依旧梗着脖子。
郑守义道:“你想从军,来振武军,我还能拦你么。去个屁讲武堂,也没个人照应,你傻么你是。还敢跟爷爷动手,反了你了。”说着气就不打一处来,鞭稍抖动,这次绕了半圈准确地落在屁股上,抽得儿子一抖。
一鞭子抽下,郑守义又有点心疼,毕竟是亲儿子呢。
郑老三知道二哥什么脾性,看这样子,只要小十一认个错也就过去了,背对着郑二猛向这傻侄儿使眼色,却听小十一也不喊疼,梗着脖子道一句:“讲武堂与你这振武军绝不相同,我才不来。”
儿子如此倔强,老黑都给气乐了,马鞭子舞了又舞,好歹是压住了火气没有抽出,气哼哼道:“有甚不同?不都是按着操典练兵打仗。来,你说,说不出个所以然,看老子今天不打断你个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