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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府
家人都已经入睡,唯有方从哲在书房中,一人独坐灯前,盯着墙上的字画,目不转睛,甚是出神。
独相七年,时至今日,方从哲觉得自己是时候去职回乡了,东林党的步子越来越快了,而自己却未得圣眷,加之朝局不堪,皇帝又是服了红丸后薨逝,自己恐怕难逃悠悠天下人之口。
钟鸣传来,首辅一阵恍惚,不受控制地起身,看向窗外宫城的方向,皇帝驾崩了,没来由的,他感到一阵轻松,这个青睐对头势力的皇帝终于是走了。
随即就是一阵汗颜,作为辅臣,陛下也不曾薄待自己,这样的想法终究不是人臣之道。
半晌后,微微摇头,终究是整整精神,向外扬声嘱咐道:“准备朝服,待禁门一开就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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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府
位于城南的府邸略显寻常,本就不是地方豪族,京官俸禄低微,只够勉强维持,倒是书房中书籍不少,显得房中更是拥促。
书桌上的两盏茶水,已经凉透,不愿家人打扰,倒是一直没有收拾。一夜未睡的杨涟,盯着茶盅默默出神,心中五味杂陈。
当今天子对自己可谓是恩重如山,将一个小小的给事中召至御榻前,顾命托孤,实在是天大的信任,自己本该是粉身碎骨以报。
可是想到晚间好友来访,给自己传来的话,又觉得古怪,“圣上时日不多,服用红丸,首辅该当其责”、“皇太子暗弱,恐操于后宫妇人之手,文孺当抓住机会”,这些话背后,影影绰绰,怕是有大佬的影子。
他虽然素性忠直,但为官多年,有些事情自是清楚,知道自己的“同道中人”又把皇帝新丧当做一次机会,就像上次神宗病重一样,但如此做派终究是让他心中不适,当然他也知道,要不是自己为官多年,素有清名,又是顾命臣子之一,恐怕这些话不会这么委婉了。
看着侧墙上的一副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当年自己意气风发,仰慕前辈高义,何等慷慨激昂,周围同道也是一心为国,是什么时候大家变了呢?
或许自己也变了罢,在成为众人艳羡的常熟知县时?在被推选为全国廉吏第一时?还是被调入京中,成为给事中时?现在想想,自己也是在“不经意间”,享受着“同道中人”的益处罢。
杨涟摇了摇头,自己本心可不是为了搏名争功啊,虽说有时候,有些事情确实不得不为,起身抖抖衣袍,振作精神,他吹灭案上已近干涸的油灯,是时候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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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渐白,若是能鸟瞰京城,就会发现,一夜未睡的各处人等,不管心思如何,已经或早或晚的往宫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