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妃也投来一缕疑惑的目光。
冯保慌忙站了起来,把随身带来的木匣子打开,拿了两份奏疏出来,双手递给了朱相。战战兢兢地说道:
“万岁爷的话羞煞老奴了,老奴只是一个奴才,蒙贵妃娘娘恩典,给万岁爷分忧,做点跑腿的琐事,真正的大事还得贵妃娘娘和万岁爷拿主意”
说着还偷偷拿余光去瞧李贵妃的脸色。
李贵妃对冯保的这番言语非常满意,从先帝死后,她一直担心有人擅政专权欺负她们孤儿寡母。她的死鬼丈夫曾经跟她说过,想当好皇帝只要管好两个人就行了,一个是内阁首辅,一个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现在李贵妃的心态就是又想依赖他们辅佐自己儿子,又怕这两个人欺负儿子。
所以甫一听冯保说话这么得体,行事这般有分寸。心中便是一暖,对冯保更是多了几分倚重。
朱相草草扫了一下折子,以他半吊子的文言文功底,看得一阵头大,最后还没看明白啥意思。可他又不想让人看出来,索性又拿起另一份折子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然后,双手把折子递给李贵妃,说道:
“母后你也看看”
之后,一声不吭的坐在椅子上假装思考。
李贵妃接过折子,先打开了高拱代拟的《罪己诏》,秀眉一簇,便拉下了脸。少顷,又打开了礼部的公折,没看一会,簇着的眉头便渐渐苏展,不一会脸上竟然浮现了一抹笑颜。
冯保一直在偷偷观察李贵妃的脸色,看到她此时的表情,内心一咯噔:高胡子这马屁拍的老辣啊,老子不给你搞点事,非让你整到南京去种菜!
说搞就搞,他整理了一下思路,一该往日不紧不慢的从容之态,一脸痛心纠结地说道:
“启禀贵妃娘娘,奴才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贵妃刚看完折子,这会儿把折子放在一旁,抬手示意道:
“冯公公请讲”
“娘娘,老奴在宫里伺候了几十年,一直兢兢业业,特别是掌印司礼监之后,与外臣相处更是,胆小甚微,处处恪守本分,从不与人生龃龉”
说着说着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尖着嗓子,哭泣道:
“实在是有人自恃恩宠,卖弄权术,想擅权专政”
朱相一听,以他在老家看宫斗剧的经验,虽然不知道奏折里说的什么,但是这个冯保多半是要搞事情。刚想开口试试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边李贵妃已经开口了:
“你是说这两个折子有问题?”
“回贵妃娘娘,本来老奴就反对高阁老奏请万岁爷下罪己诏,所以看到礼部的折子说要拨三十万两头面收首饰钱给后宫,先是一喜,以为他高阁老心里还是向着娘娘和万岁爷的。可是再仔细一想,上个月先帝大行,万岁爷登基,一应礼仪户部支出了将近七十万两。广西这两年又在闹匪患,广西总兵俞大猷的催饷奏折要银三十万两,陕北大旱,朝廷赈灾已经用了四十万两,户部每年收赋才二百于万两,现在户部根本就没有存银了,那三十万两头面首饰钱怕是挪了广西剿匪的军费”
“什么?”李贵妃一脸震惊地问道。
朱相听了也是蛋疼,没想到死个人,上个位,要七十万两!
“娘娘,您想,他高拱前一天逼着万岁爷下《罪己诏》,第二天就给三十万两银子。他是把自己当做老翁,打一棒子给一枣子呢”
赤裸裸地挑拨啊,朱相心里头想。
“更可恨的是,身为首辅,他不可能不知道户部现在的亏缺,竟然还挪用军费给后宫打首饰,做头面。奴才斗胆说一句株心的话,天下百姓都知道万岁爷现在还未大婚,哪里来的后宫,一俟拨了款,天下人还不以为这个钱给贵妃娘娘做了孝敬,他高拱是在给娘娘您扣屎盆子啊”
说完一头抢地,大声嚎啕了起来:
“到时候这天下物议沸沸,他高拱稍做扭捏之态,就可以把自己从漩涡之中摘出来。这天下悠悠之口可都对着娘娘您和万岁爷了。”
朱相一听赶紧站出来拍他老娘马屁,故意咬牙道:
“真是那样的话,朕就降旨让高拱致仕,他也别想当首辅了”
李贵妃布满寒霜的心里一暖,悠悠叹道:
“就怕到时候由不得皇帝了!”
冯保一听李贵妃中了自己的套路,赶紧接过话来:
“是啊,万岁爷,到时候您若罢了高拱,天下人都会说您和贵妃娘娘贪财好货,恼羞成怒,而且谁接了高拱的位置,谁就是助纣为虐,为世林所不齿。到时候怕是连张老先生和好先生都要乞骸骨了”
朱相呵了一声面漏轻蔑,李贵妃和冯保都当他是不齿于高拱之所为,哪里知道他是对终明一朝,内斗空耗的轻蔑与叹息!
朱相看的明白:
高拱让自己发《罪己诏》完全是为了应对天狗食日的天象,古人对这种天象的畏惧,谁穿谁知道!至于三十万两头面首饰钱,肯定是想拉拢李贵妃,毕竟在他眼里皇帝目前只是个孩子,国家此时真正的主人是皇帝他妈。但凡一个有抱负的首辅在面对皇权更迭时,首要目标肯定是稳定时局,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一图未来的大施拳脚,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虽然同情高拱但是朱相并不打算拉他一把,既生瑜,何生亮。怪只怪你和张居正生在一个时代!而张居正的万历新政是实现自己全面改革的政治基础。
一时瑜亮,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