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见祖大寿如此态度,也只能忍住暂且不提迁移亲眷之事,以免惹得舅父不高兴。
“长伯,你入关剿贼时曾于洪亨九手下听令多时,对其为人处世应当知道不少,这人比之孙阁老、袁督师如何?此人久负盛名于朝堂,此来宁锦怕是于我两家有些不利!不知其身边有无厂卫在侧!”
祖大寿早就听说过洪承畴的大名,但两人之间从来没有打过交道。在得知洪承畴已到松山后,祖大寿生怕洪承畴身边潜有厂卫,自己贸然去与对方见面会遭到抓捕,所以并未前往松山相迎。
自从崇祯二年的乙巳之变袁崇焕被锦衣抓捕,因害怕被株连率部返回关外后,祖大寿一直不敢远离锦州城。期间崇祯下过三次圣旨让其进京陛见,但都被祖大寿扔到了一边。
他知道自己惹下了多大的祸事,要是领命回京,结果肯定是被处死,极端情况下很可能如袁崇焕一样被凌迟。
“舅父且宽心,洪督师身侧仅有数百亲卫及数名幕僚,并无形迹可疑之人!论能力的话,洪督师久处沙场、智略深沉,孙阁老与袁督师怕是无法与其相比!但论对待手下优容,则孙阁老、袁督师比之要好上许多。洪督师驭下虽然并不严苛,可一旦事涉公务,那可是一点情面也不讲的!”
吴三桂坐下后,端起身旁矮几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闻听祖大寿的问话后不由心中暗笑:自己这个舅父平时谁都不怕,唯独畏厂卫如虎。锦州城里一旦有了生面孔出现,舅父必定遣人前去查问详情,总怕对方是厂卫的暗探。
“唉,在圣上及朝臣眼中,某就是个不忠不敬之臣子。拥兵自重、养寇自肥、不从朝廷号令。岂不知某拥兵避居锦州,实是因袁督师被逮获从而惧怕皇家威严所致。祖某世受皇恩,数代为大明出生入死,也算是立下些许功劳。若真是被朝廷枉死,实在是太冤啊!洪亨九此次来者不善啊,宁锦上下平时虽是于私利上多谋了一些,可却不至因私废公!某就怕朝廷误判宁锦之局,特遣洪亨九来以势压人,使宁锦情势难以掌控啊!某想过了,就算是现在放下兵权,想入京做一个无职无权的寓公怕也是不可得啊,圣上忍我多年,岂能饶得了我辽西上下?”
祖大寿身子往后一靠,苦笑着叹了口气道。
虽已过去了八年之久,但己巳之变时锦衣卫闯入军中将袁崇焕逮治的情形却仍历历在目。手握重兵、威震辽东的袁崇焕面对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却丝毫不敢反抗,乖乖的束手就缚,在场的祖大寿及手下一干将领被吓得浑身发抖。在袁崇焕被拿问之后,祖大寿不顾建虏重兵云集威胁京城安全,立刻带兵向山海关方向移营,最终毁关出逃。
洪承畴的到来让祖大寿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他知道皇帝派遣洪承畴来到关外只是第一步,后面肯定还有相应的的举措,其目的就是削弱甚至摧毁辽西将门。随着流贼的覆灭,朝廷肯定会腾出手来对付建州。而以他为首的宁锦集团,就是挡在建州前面的一道门户,也是朝廷怎么也绕不过的一道坎。
祖大寿虽然清楚这一切,但他并无良策来应对朝廷接下来可能的一系列举措,一个在劫难逃的年头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之中。
虽然辽西将门平时与建州眉来眼去,两军交手后也有很多被俘的将领士卒投降建州,但祖大寿并没有降清的打算,双方现在的态势其实更像是在互相利用。
自家人知自家事,祖大寿知道宁锦官军名义上号称十几万,实际能战的也就几万人,大部分集中在锦州城周围。而能与建虏匹敌的也就是各个将领手下人数不等的家丁而已。其余的士卒平日都以种田为主业,既无操演,也无兵甲,已与农户无异。
他怕洪承畴在不了解事实的情况下任性妄为,破坏当前与建州之间脆弱的平衡。
“孩儿但觉舅父怕是有些多虑了!在关内剿贼期间,孩儿亦曾与关内不少文官武将有过交往,也从中听闻许多之前于关外不曾获悉之情。孩儿归纳要点后得出一个结论:自崇祯八年后,今上性情似有大变!一改急躁易怒、动辄罪人之秉性,变得宽厚仁慈起来!舅父大人也知晓,自己巳之变袁督师获罪、直至崇祯八年前,朝廷阁老重臣、地方总督巡抚更换频仍,但凡剿贼不利抑或触怒天颜者,轻则丢官去职,重则身首异处;但自崇祯八年起,无论关内战局是否顺利,朝廷重臣几无受严惩者,更别提因此而身死者,阁老也已经数年未曾更换。别人不提,原蓟辽总督吴阿衡应为舅父熟知,其人昏庸贪鄙、懦弱不堪,任职期间于边事毫无建树。若是按照圣上从前行事之风,此人早就论罪下狱,可今上也只是令其解职还家,并未逮治入狱。种种事端表明,圣上为人行事已与之前判若两人!舅父所虑之事孩儿自是十分知晓,但孩儿现下敢断言,舅父但有向朝廷表明忠心之行,圣上绝无秋后算账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