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梓青发出闷闷的声音:“你都听见哪段儿了?”说实话,他自己都想不起来刚才叨叨的具体内容了。
“你不如问我哪段儿没听见。”俞寒丝毫不为自己听窗户根儿的行为感到丢人。
虽然彤梓青特别想脑子放空,就这么在俞寒身上趴下去,但此刻也不得不拿出一个谈正事儿的清白姿势。他双手撑地直起腰来,规规矩矩地坐去了一旁。俞寒也顺势起身,然后紧贴着身边儿的人坐好。
“我俩吵了一架,他觉得我不应该怀疑他,”彤梓青抬头看着天上忽明忽暗的星星,“还说只要跟他好好儿在一块儿就行,别的事儿都不用管。”
俞寒想,真是敷衍的态度。
“后来我就让他走了,说要是不愿意说清楚以后就不要见了。”彤梓青的眼眶又湿了,“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能说变就变啊?哥,唐致远上学那会儿真的不这样儿,他特别好,特别特别好。”
俞寒听着身边人的一腔真情,居然难得的没有吃味儿。他当然相信学生时代的唐致远是很好的人,正因如此,彤梓青才会如此执着地想要在性侵事件的传闻中需求一个肯定的答案。他不允许今日的唐致远这么轻而易举就毁了曾经的那份儿好。只可惜繁花易谢,光阴难守,青梅竹马无一在,十年浑付水东流。除非是老天爷开金手指,否则谁都回不去。
“青儿,”俞寒也抬眼看着夜幕,缓缓道:“咱俩第一回见面的时候,你说你最喜欢飞屋环游记,但如果你是男主角肯定不会放手,把那屋子孤零零地留在天堂瀑布上,对不对?”
彤梓青没想到,不光自己对俞寒说过的话难以忘怀,对方也记着他的一言一行。
“我们喜欢过、爱过、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那个人从来没有变过。不管外面怎样风雨交加,他们在我们的梦里始终澄澈如昔,永远是最好的样子。”俞寒顿了顿,继续道,“但谁都不能一厢情愿画梦为笼,强迫现实里的那个人按照我们的心意成长。等有一天他浑身的枝枝蔓蔓戳破了那个梦,手里的气球总会碎得一塌糊涂,那老房子也总会轰然坠地。”
“我也明白理想和现实之间有巨大的鸿沟,自打他回国以后,我这撑杆儿跳的水平都快赶上世界冠军了,”彤梓青怔怔地说,“可人的本质总不至于说变就变啊,这也太可怕了。”
俞寒被彤梓青这生动活泼的比喻惹得笑了笑,然后问道,“青儿,读过《主祷文》吗?”
“读过,Beyoncé有首歌儿最后有段儿西语的主祷文独白。”彤梓青答道。
“人们在文中衷心地祈求主不让我们遇见试探,为什么?”俞寒自问自答道,“我想……是因为人性是如此复杂幽暗,命运是如此诡谲多变。很多时候,我们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品行良正内心强大。所以,有些不幸与厄运和试探狭路相逢的人,也许一夜之间就会变成了我们无法想象的样子。”
俞寒道看着彤梓青,“我这么说当然不是为了唐致远的改变做辩护。我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做过网上说的那件事。青儿……我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要为了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去折磨自己。既然你在面对试探的时候,已经做出了的选择,那么就朝着自己认为对的方向勇敢走下去。这条路上,有我陪着你。”
彤梓青终于想起来为什么“我陪你”这个词会如此熟悉了。这话他总是对唐致远说,可到了自己需要人陪的时候,实打实在他身边却永远是俞寒。
“还有......”为了缓和一下此刻略显沉重严肃的气氛,俞寒笑着嘱咐道,“以后遇见什么事儿,别老跟铁齿铜牙金不换,诚实可靠小郎君似的。自己扛着不说,也不让别人说。我要是今晚没来,你打算怎么回去?”
“当时想的是叫车回去,”彤梓青自觉这事儿办的欠考虑,解释道,“后来等上了山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
“就算你手机没坏,大半夜的在公墓叫车,不知道的以为阴间Uber做App调试串了线呢,”俞寒调侃完,便假装摆出一副黑口黑面的样子,用家长管教熊孩子的口气问彤梓青,“就说以后听不听大人话吧?”
熊孩子赶紧乖顺地点了点头。
“瞅着有点阳奉阴违的意思。”俞寒不买账。
彤梓青没办法,只得手握成拳,放在右耳朵上方,拿出入队时宣誓的姿态说道:“保证让组织放心。”
“行了,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俞寒伸手掐着彤梓青的脸蛋儿左右晃了晃,然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宣布道:“快到点儿了,干活儿吧。”
彤梓青脸上有点发烧,他当然还记着刚才俩人那个欲生欲死的坟头之吻。幸亏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俞寒没有再提这件事,否则自己实在不知道此时此刻要说些什么。
彤梓青从袋子里翻出准备好的东西,嘱咐道,“哥,你帮我拿手机照着点亮儿,我把花儿摆好,香插上。”
俞寒则从旁边变出来一个手提式应急灯,正儿八经地重申:“我们这行儿的饭可不是那么容易吃的。”说罢,他按下开关,惨白的光柱径直打到墓碑上,一切都变得清清楚楚, 有迹可循起来。
彤梓青赶紧把香顺着点心缝儿插/了进去,然后用手护着打火机小心地点燃了香,随即双手一拍熄灭了火苗,只剩枝头红黄交替的明灭。
他这时转身打算去拿琴,不想抬头间,墓碑上那方黑白照片正正地撞进了自己的视线内。
“哥......”彤梓青看着墓主生前的样子,有点发愣。
“怎么了?”俞寒忙走过来问道。
“这人……这人我认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