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张主管走了,陈一才放下心来,他感到自己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就低头去看,这才发觉自己踩住了林降的袖口。
陈一连忙将脚挪开。
从头至尾,林降都没开口说话。
陈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非常尴尬。
过了好半晌,他才讲:“您真的是在这晒太阳吗?”
林降摊开自己的右手,陈一才发觉他手中拢了一朵小蘑菇,非常漂亮,像只胖嘟嘟半透明的水母。
这几天都是连绵的雨天,雪早已化了个干净,空气都很潮湿,而且阴冷,就今日出了大太阳。
陈一也没见过冬天里还能长出蘑菇,十分好奇地凑头过去看。
他蹲着身子,老老实实地将手搭在自己膝盖上,然后极认真而专注地观察着这个蘑菇,如同做着什么重大的学术研究。
好半天了,陈一才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戳了戳蘑菇盖。
他那动作小心翼翼的,好像在抚摸婴儿。
察觉到一旁的目光,陈一回头对林降笑了笑,仿佛很不好意思,很羞赧。
“长得好像一只水母。”
林降没说话。
陈一看着这棵可爱又无害的植株,忽然想起了一年前某个大雨倾盆的下午。
那时陈一站在便利店门口,他浑身都叫雨水打湿了,冷得一个劲地打哆嗦,见了林降推门出来,他就很高兴地迎上去:“你看。”
陈一从怀里掏出一个完好无损的包装盒,小心打开了,里面都是孢子标本,被装裱得非常精致。
这只不过是林降从前跟别人提过一嘴自己有收集孢子标准的爱好,陈一听见了,就留心下来。
里头有许多珍惜品种,陈一为了搜寻这玩意费了整整小半个月。
他就这么望着林降,眼睫头发都湿透了,乌黑的额发贴在脸颊上,一点也不像个富家公子,反倒像只可怜巴巴的落水狗。
至于他的眼睛,那就更柔软了,铺满了希冀的光,叫人不忍心拒绝。
林降看了一眼,伸手接过了。
然而陈一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林降将盒子毫不犹豫地丢进了垃圾桶里。
他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林降已经打伞走了。
这是他追到林降之前的事情了。
是的,林降是被陈一追到手的,还是很烂俗的先上车后补票。
至于其中是怎么追的,又是如何让林降妥协同意的,陈一被折腾得多惨,那就是另外的长篇大论了。
不过陈一很确定的是,林降那会儿是单身。至于陈辞为什么觉得陈一抢了他的人,很简单,经过这几日李玟的八卦。他成功地了解到了内幕——林降从前和陈辞就读于一个大学,还在大学里的时候就对林降心生好感。
怪不得先前调查的时候就觉得林降读的大学有些耳熟。
陈一想。
陈辞高中成绩并不好,走了艺术生的路子,陈瑜也没期望着他能考个清华北大出来,想着读文化基本上是没希望了,毕竟先前接受的都是国外教育,课程和国内的也不一样。语文尤为的烂,能及格就谢天谢地了,英语和数学倒不错,可高考也不是就考这两门。
谁知道这三年艺术生读下来,不知道怎么把陈辞脑袋读坏了,死活不肯填金融大学,非要上一所纯艺术大学成就他的画家梦想。
陈一看过陈辞的画,抽象得很,讲实话,什么灵气天赋异禀之类的他都通通没看出来,就觉得颜色还挺好看,喜庆。
陈一问:“这是一块一分熟的牛排吗?”
陈辞:“这是玫瑰花。”
陈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打量一番:“那你基本上可以告别艺术行业了。”
陈辞:“……”
风水轮流转,陈一从前看不上的那副陈辞的巨作——《玫瑰》就极精致地装裱了,挂在客厅的正中央,而陈一还得搭着梯子,在一旁张主管的注视下,轻手轻脚地擦拭上面的灰尘。
其实上面根本没有灰尘,由于每天的擦拭早已光可鉴人,陈一甚至能从这上面的反光看见张主管同样光可鉴人的后脑勺。
那儿只有几缕头发还在倔强地翘着。
那模样正经中透露着一点好笑,端庄中透露着一点滑稽。
他的思绪好像又飘远了,不过好在这些念头只是转瞬即逝。很快他又回过神来了。
陈一看着林降,这个姿势不好,有些让他腰酸背痛,但却能很清晰地看清林降的脸。
雪白的,殷红的,乌黑的。
白的肌肤,红的唇色,黑的眼珠。
活脱脱一白雪王子。
不得不说,林降这张脸无论什么时候看都非常符合陈一的口味。可即便再喜欢,也不能多看,毕竟这可不是一朵可以任他蹂躏的小白花,或者什么单纯无知的金丝雀。
但凡放低一点警戒心,只怕就会被对方吞噬殆尽了。
再来几次可真的受不住。
陈一觉得自己玩不过林降,因为他实在很难看懂对方究竟在想什么。
例如此时,林降就看着他,也不开口。
陈一寻思着这人今天是喉咙上火不能讲话还是一夜间哑巴了,怎么比之前还惜字如金。
但他不能说,更不能讲脏话,于是陈一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了一颗巧克力:“您要吃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