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众人,无人像是要先答言的样子,便如孟兰因所言,直开口道:“孟先生,自然、仙途、道法及天命,先于天地,先于你我世人。这世间变化演进,有形有象也好,无形无象也罢,终究归于命数;如我生来便是滟家之人,也如先生生于孟氏,得开天.眼,可窥天.机,却不可道说……一切盈虚有数,是我们众人称其为自然,为仙途,为道法,为天命;实则、实则一切皆是天授之,天却不管。”
孟兰因便看向她。不必细观她形容穿戴,已经明了,这正是那个出身青墟滟氏的孩子。
青墟滟氏一脉,出生皆是玄妙,世人不知,却也瞒不过孟兰因去;诸滟氏子弟自矜,轻易不离家门,可如今的滟夫人,与眼前来升山的这一个,却与前人皆是不同,只能说也是一场因果,只不知道是缘又或劫?孟兰因如今心内有声,却也只是淡然道:“滟……”他顿了一下,问她:“十一吗?”
滟十一的面色有变,垂首恭敬应了声“是”。
孟兰因知道他们这些说话,虽有些体悟,却是自书上习来,或听家中之人教授;一个个,都是半知半解;如若真能全部解得,自然也无幼稚问题言行。
不过如他们这般年纪,能有这样的言语,已经算得是十分不错了。
他此刻,本想问滟十一何谓“命数”,想了想,却是转而看向林墨。
林墨现在正坐在最前头,仰头笑看他。
这孩子的模样,和孟兰因印象中白衣翩翩的林宽,并无什么相似,也并不像那林信,有着一如林鹤的俊秀俨然皮相;即便如今强作正经,也掩不住他心内的狡猾调皮。
故而孟兰因竟也一笑,问道:“林墨,你觉得呢?什么是道法,什么是自然?你自己说,不用管什么文章与他人之言。”
林墨想了想,书上和季先生都没说清过这个,大哥也没有,便信口道:“随便说么?唉,我觉得吧,其实万事万物各得其道,各得其法,我是道法,也是自然,我自由自在,自得自乐,自作自受,不受约束……仙道不仙道的,我现在也没什么念想,有缘就修,没缘就算;还有天命不天命的,就算真的有,我也不想看,什么都知道了,日子过的也怪没意思的,而且还很吓人!”
他倒是好大的口气,敢称自己便是道法自然,又不屑那一登仙道以及天命之说;林信与季朝云忍不住瞪他,滟十一却笑了。
但孟兰因却道:“好。”又道:“林墨,你一定要记住今日所说的话。”那林墨听了,虽不解其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孟兰因又问向其余人等,对道法及心中所求作何解,又道:“随便说说也是无妨,此间并无什么对错。”
于是季平风便道:“我对道法的见解,唯有一样,道无常名,若我能有功于天下,便尽全功;不能,我也要清静自正。”
那林信道:“我们安宁林氏,赫赫声名,授之于天;林氏子弟……好比我大哥,神武戡难,功无间然,这也是我所求道法。 ”
陆琮却有些犹豫,道:“大概……一求仙途,垂千万年,永烈有光?”
待其余仙门的子弟也都说了,那邾伯尧竟也难得开口,多说了几句。
他道:“我之道法,当效邾氏先祖,金针凭妙手,救死并扶伤,愿我邾氏仁者仁心,历几亿春秋不改,与天无疆。”
邾伯尧说完,最后便只剩下花勤芳一个了。
花勤芳哪里能料这群人平时跟自己一样贪玩胡闹,如今在孟兰因面前却都答得好生大气……他总不能说自己对道法还没什么心得,但已经坚定信念,将来娶妻一定要是美人吧?此刻孟兰因在看着他,大家也都看他,花勤芳十分紧张,随口便道胡话:“我也一样!”
大家都笑了,就连季朝云那眼中都忍不住有嘲笑之意;邾伯尧虽然没笑,却也忍不住看他,心内遗憾这人除了一层皮囊是好,真是再无其他……自家禹州邾氏,金针续命除秽,仁心妙手,安适恬然;他花勤芳出身的乌尤花氏,能作点铁成金,朱砂转丹,富贵张扬;两家之能为道法,行事作风,正可谓全不相干,“也一样”个头!
花勤芳犹自嘴硬,道:“我就是心好,等我升山完了,我就去禹州求学不行吗?”
邾伯尧都懒得搭理他,那孟兰因竟道:“勤芳说的,也不错。”
不曾料得他那胡说竟得这么一句夸赞,花勤芳可得意死了。只听孟兰因又道:“今日不过是与大家先相见……讲授道法,却是来日方长,如今且散了吧。”
众人都称是。于是仍旧是南芝与季思明领他们出去了,孟兰因兀自留在学堂。
南芝送完众人回去,再度回转,见孟兰因竟还在原处,未曾离开。她先是惊讶,然后笑了,问道:“主人今日将众人都见过了,觉得如何呢?”这一帮小鬼头,她那日说一千道一万也是无用,就不知道今天在孟兰因亲眼看来,又是怎样。
孟兰因想了想,竟又作一笑,却不点评这群后生晚辈如何。
他闲闲将头一歪,扶鬓道:“南芝,今天夜里,你可以查房去了。”
南芝扬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