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又要在人鬼前吵起架来,季凝芳拧眉骂道:“你们两个都闭嘴!”
她亲自喝止,便是季朝云也不能不敬亲姐,当下别回头去,再不看林墨。
林墨也将头一扭,心内嫌弃季朝云小气。
见他们如此,那季凝芳也是无可奈何,就算要说教这二人,莫说此刻不合时宜,就算三人单独坐下,骂上几顿,她也觉无用。
这林墨,自人间统共活了那么十来年,日夜拈花走马正风流,少年心气,胡闹已惯;这季朝云,是亲弟,她就更清楚了:家中幺儿,身怀仙骨,天资高过她不知道多少,亦胜过季平风,最得父亲看重;若说季氏仙府这百年来,真有望得登仙道者,除季朝云外,正是不作他想。
季朝云幼时已算得上少言遵礼,又十分倔强。换了季平风与她,小时候若有冒犯和错漏,总要先对长辈讨个饶,只为少挨些罚;这季朝云却是一声不吭,该罚几日且罚几日,不能饮食,挨打受骂,一一受过,也不露什么委屈或不甘,有时候就连季思阳也难知他是真心服了,亦或根本没有。
虽说如此,但季朝云长大后,倒也不曾令得大家失望,真个成了不诱于誉,不恐于诽,率道而行,端然正己的仙门翘楚。他修那仙道,也当真勤勉刻苦,比多少前辈更有毅力,这般年纪已至通神之境,谁不称道一声秉节持重的季仲霄……但一遇着林墨,就似变了个人,哪里还有什么风清月白令秋君?倒像炸了毛的兔子。
真正是假故交,真冤孽也!
倒也巧,那季宁乐在外头出声请示他们,没教她继续头疼烦恼。
“师叔,前面有个客栈呢!今夜可要在此休息?”
夜都深了,季朝云便道:“好。”
于是一行人下了马车,将车马停了进去。这客栈破旧,进去里面,只一个掌柜与一个小二顾在店内,正打瞌睡;此刻听到声响,二人转醒,睡眼惺忪地打量这一行人,好半天,那掌柜才先问道:“几位是来投宿么?”
季朝云还未答,谁知这掌柜的又看到了被牢牢缚住的卫君凌,立刻惊呼道:“客官,这是怎地了?方才出门去不是还好好的?!”
林墨听得这话,不夜一引,就架到了他脖子上,喝问道:“你说什么?你们俩是不是合起伙来想引我们入局?给我从实招来!”
他这么凶神恶煞,又见季朝云也瞪他,其余人等把他家小二也死死盯住,皆是一脸提防,竟把掌柜立刻吓得清醒了,连连摆手哆嗦道:“这位爷,没有的事,什么局不局的?我当真什么都不知情啊——”
卫君凌也道:“我只是带着桃漪投宿至此,当真无意设局陷害!”
林墨见他言辞恳切,面无怯色,便由与季朝云对望一眼,得他点头示意,方将不夜收回。
季朝云打量了周遭,没什么稀奇事物,便问那掌柜:“他带来的姑娘,住的哪一间房?”
掌柜的忙指着楼上道:“就在上头!”说完便让那小二领着他们上去。季朝云令季宁乐等与这掌柜的商议他们一行的食宿,自己与季凝芳押着卫君凌上去了。
林墨却周全,多嘱咐了一句,让杜修远与季宁乐他们待在一块,也便跟上去。
陆不洵此刻却不想跟着季宁乐了,趁季宁乐与那掌柜商议说话,便悄悄地也上了楼。钟灵全看在眼内,便拉拉季宁乐的衣裳,悄声问道:“阿洵又去偷听,你做师兄的,怎么不管他?”
季宁乐笑看一眼陆不洵那鬼祟的背影,只道:“不急,随他,回头又不是你我挨饿受骂,且看着便是了。”
说完,要上一壶茶水,一些点心,招呼杜修远一起坐下闲话。
陆不洵真是林墨的好外甥,一样得那爱听人说话的病。他蹑手蹑脚地上楼去,在诸位长辈所在的屋前偷偷蹲下,且凝神细听他们在说什么。
那里间,先是传来了季朝云的声音。
他在问季凝芳:“姐姐,如何?”
季凝芳正是在检视桃漪有何病症。她越看,越是皱眉,最后无奈看向林墨。
林墨却也是无法。
那日他因邾琳琅道说当年旧事,失控间一动阴邪二气,引来大批阴兵,未曾顾及旁人。他,又或季朝云与季凝芳,一身修为,不致因此受害;那卫君凌及邾琳琅两个,也不是活人,亦不会有什么大碍……唯有这一个桃漪,不过凡俗肉身,哪怕真如邾琳琅所言是个炉鼎,也没甚修为,无法抵御。
她如今就像当日的诡宅,面容与肉身还在遭受阴邪二气所余毒氛侵蚀,只不过有人以修为渡她,才能勉强吊住了一口气。
但这修为却也是卫君凌的阴邪鬼气,无法根治。
对此阴毒,寻常医者及仙门之人不能解,林墨虽是始作俑者,亦无有解法。
他从来无意祸及无辜之人,面对着季凝芳此刻无声询问,也只能将头一偏,避开她的视线。
那心里却觉得颇不好受,眉目间都是愁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