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放眼里突然有了光:“在顶楼!”
“我们走。”
与其他楼层不同,顶楼的大门被合了起来,三人看到心头都是一紧,徐明朗赶忙跑上前,门一踹就开了。
打开了第一间房门,扑面一股浓重的霉味,满屋对着扎成捆的教材,铁柜子上布满灰尘,里面放着简单的教案工具,几人费尽周折,把山堆一样的书搬开,想要在地面上找到一两页日记,却一无所获,他们顾不上抱怨,便匆匆赶往下一间。
门一打开,徐明朗怀疑自己穿越到国 共内 战时期,房间面积很大,墙上装饰着吸音棉,周围摆放着些篮球收纳筐,还有些呼啦圈,乍一看和学校篮球馆器械室没什么两样,只要来人可以忽略房间中央摆着的巨大跷跷板。
与其说是跷跷板,用巨大化T型尺形容更恰当。
那是一个纯木制的杠杆器,狭长而厚的木板横在徐明朗的眉上的位置,中间穿过一个金属轴,然后架在支柱上。
而那木板的两端,各嵌着一个套索。麻绳套内圈染着暗色的体液,下方部分尤其毛躁,应该是被无数次撕扯过的痕迹。
苗放张大嘴,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刑具,眼泪“唰—”地流下来。
他知道有这种东西的存在,却没有一次亲眼看到过,甚至伍常德和他提到这个东西的时候,语气里还带着点笑意,可他一次都没想过,伍常德是亲自体验过才会知道,那种感受......
那是他刚来培英书院的第一周,除了上课出操之外,他拒绝交流,拒绝进食,以此表达自己的立场,然后终于在第三天顶不住了。
空腹根本无法支撑每日高强度的训练,书院更是见惯了学生的各种花招,和那些割腕被拦下、喝洗剂被当众洗胃的比起来,绝食实在太小儿科。
午休过后,苗放躺在床上,感觉胃里像有一团火,他怀疑自己就快死了,回想妈妈送他入校时决绝的背影,还有自己被囚禁小黑屋时,说过的那些下贱的讨饶话,他能感受到尊严在一点点湮灭,而更令人羞愧的是,他的死法竟是活活饿死的。
门突然打开,苗放却一动不动,心想要是教官查寝,就让他被活活打死好了。
然而来人却是伍常德。
他往床上一座,开始啃手里的苹果。那多汁清脆的每一口,在苗放听来都是煎熬,以及那股果实的清香,让他很没出息的吞起口水。
“怎么还哭上了?”伍常德边啃苹果,边斜眼瞅苗放,对于娱乐生活极度匮乏的他们来说,看新生崩溃也算一种课余放松。
苗放的崩溃里混杂了一些愤怒,他心想要是伍常德再多说一句,他不介意在临死前拉个垫背的。
但伍常德没有。他把苹果放在床头,学着和苗放一样平躺,很生硬的起了个话头:“真正可怕的你还没见过呢,新生。”
苗放没搭理他。
“这所书院的终极武器是一个跷跷板,当然,不是小孩玩的那种。是那种把俩人脖子拴进去,你垫着脚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勒死的。”
苗放一心只想让对方闭嘴。
“和这个相比,小黑屋都算不上残忍。你知道这个玩意儿最让人煎熬的是什么吗?”
他自言自语道:“你不得不感受时间流逝,双腿慢慢麻痹,看着那些人站在你面前,看着那些你最恨的人,凝视着你最狼狈的样子。”
“但是在那种局面下,面子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当你发现再垫不住脚的时候,就会想放松下来,但脚跟接触地面的代价,就是脖子被卡紧,你会窒息。”
苗放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拉进了对方的语境。
“为了让自己喘口气,你会下意识的把手伸进套索里,给脖子挪点空间,可是另一头的人就不那么好过了,他会被吊起来,会被慢慢勒死。”
苗放想象着换做是自己,被那些教官围着,千方百计想要从同伴那儿争夺氧气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惨了。
伍常德是外地人,说话带点前后鼻音不分,但这并不影响他接着说:“而且这个刑具的后劲很大,它的真正威力就在,粉碎你对自己的认识。”
那场单方面的对话止于伍常德把苹果扔给了苗放,苗放看着苹果上氧化的咬痕,就像看着自己溃烂的心,然后他一口接着一口,把苹果吃光了。
从书院逃出来后,他尽力不去回想这段经历,包括这个跷跷板的存在,他几乎快忘了。这件事伍常德只和他提过一次,还有那戛然而止的结尾,苗放竟没有细想过是什么意思。
究竟什么是“粉碎你对自己的认识”?
苗放知道现在才明白,没有人可以在这种刑具下保持体面,无论是怎样良善的人,上了这架子都会被剥夺的只剩下本能,为了喘口气不惜将他人推向断头台。
而他竟以为自己才是最惨的那一个。
这就是伍常德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要坚持写日记的原因吗?因为害怕忘了曾经的那个自己?
“苗放!别看了,看我们找到什么!”
徐明朗的话将苗放从回忆中抽离,他回过头,看到徐明朗手里正拿着另一本日记冲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