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左撇子,就算知道右腿有伤,也会下意识地先抬起和惯用手一边的右腿。或许输进他体内的液体有镇痛效果的关系,从右腿传来的疼痛,并没有到无法忍耐的程度,所以还可以勉强动弹。只是,力道传到膝盖,便消散不见,似乎膝盖以下,已经空无一物……
空无一物?
康斯坦丁惊恐地瞪大眼,顾不得手背上的针头,猛地坐起了身,将被子整条掀开,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腿——右腿的膝盖处被纱布结结实实地包裹着,而膝盖以下的小腿,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这是什么……”康斯坦丁喑哑低喃,惊慌失措地看向萧文彬,又将视线转回自己的腿,循环往复着,神情从最初的震惊、转为悲伤,再趋于歇斯底里。
“抱歉,本想晚一点再告诉你的。”萧文彬揪心地坐到康斯坦丁身边,温暖的大掌握住了他的手,充满歉意地说道:“你的右小腿伤势太重,又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要是不截掉,你会有生命危险……”
“那就让我死啊!”康斯坦丁声嘶力竭地打断了萧文彬的话,从萧文彬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哭喊道:“我不要残废!你把我的腿还给我!还给我!”
由于他情绪太过激动,吊瓶的针头在他挥手间被扭断,右腿截肢的伤处,更是有血液渗了出来,萧文彬赶紧抱住他,制止他继续这种自残行为。
尔后,伏在他耳边,音色沙哑地低声耳语:“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也不希望这样,可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试过保住你的右小腿,但确实做不到。”
康斯坦丁的激烈反应,是在萧文彬的意料之中的。
在中国的苏联人,还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说明拥有良好的家世。再加上那张脸,就算初见时已经脏兮兮的狼狈不堪,也没能掩盖住那令人惊艳的美貌。这样的孩子,必定无法接受自己被截肢的事实。
遂萧文彬才没有在康斯坦丁一醒来时,就告诉他这件事,想着要应付他的折腾,也至少等他吃顿饱饭,补充好了体力,才能避免虚弱晕厥。
但在这一过程中,有一件事是萧文彬始料未及的,那就是——康斯坦丁力大无穷!
萧文彬作为一个身材高大的成年人,还是外科医生,居然钳制不住一名刚被截了肢的未成年。
幸好病房中的响动过大,惊动了门外的护士,她们赶紧叫来别的青壮年医生,和萧文彬一起按压住康斯坦丁。在这过程中,萧文彬已经结实地挨了康斯坦丁好几拳。
“萧医生,你没事吧?”站在一旁的小护士们见到萧文彬英俊的脸上青紫了好大一块,纷纷心疼不已。
萧文彬吃力地压着康斯坦丁的肩膀,转过头看向护士,勉为其难地笑道:“我没事,唔——”话还没说完,又被康斯坦丁挥动的拳头砸到了脸颊。
和萧文彬一起按压着康斯坦丁腿部的医生也没好到哪去,康斯坦丁蹬腿挣扎时,左脚猛地踹上了他的小腹,他立马惨痛地哀嚎:“嗷——”
最后,足足动用了五名年轻力壮的外科医生,才牢牢压制住康斯坦丁——每个人身上,还或多或少挂了一些彩。
讲到这里,康斯坦丁不由地笑了起来,那么遥远的事情,应该早就记不得了才对啊……都说记忆是一张陈旧的照片,可是和萧文彬有关的一切,却没有丝毫泛黄发皱,或许是被他深深埋藏在心底,珍藏得小心翼翼吧,才会在多年后偶尔回忆时,色彩依旧清晰明丽。
萧文彬的愧疚、心痛与狼狈,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如此的历历在目。
而坐在康斯坦丁对面的简未然,无奈地扶着额头,哭笑不得地叹道:“你是不是对你的战斗力,有什么误解……”
才从手术室出来,右腿还少了半截,更不用提被关在窑子的柴房里那么长一段时间,身体会有多虚弱——就这样的康斯坦丁,居然需要五名身强体壮的男性医生,才制服得住!
不愧是战斗民族,之前萧文彬的反应,完全合情合理,特别现在的康斯坦丁,身体健康、无病无痛,他要告诉简未然,自己能徒手杀死一只熊,简未然也不会怀疑其真实性。
想到这里,简未然甚至猜测,难道萧文彬是怕哪天惹康斯坦丁不开心了,直接被揍到小命不保?
就在他陷入了夸张的臆想中时,他放在裤袋中的旧式手机响了起来,不用看他也知道,肯定是闻濯发来的消息。
虽然昨天才和闻濯争吵过,但今天的简未然已经不生气了,所以并未置之不理。对康斯坦丁投去一个“抱歉,暂停一下”的眼神后,他拿出了手机,查看来自闻濯的短信:“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