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一刻,姐妹三人从风荷院出来,往白姨娘的屋中走。
路上的雪已经积了起来,裴府的几个下人来回走动,手握扫帚清扫往来的石子路。岚意全身笼在大红色的织锦镶毛斗篷里,很是暖和。
她看着鹅毛般的满天飞雪,笑道:“昨天表姐就说天色不好看着要下雪的样子,今天真的下了。”
宛茵抬手往远处指,道:“从前冬天都是在南边过的,第一次看到这样大的雪,你看那边的假山,像是厚厚一团棉絮搭在上面,漂亮得紧。虽然冷得我牙齿打颤,但看到这份儿景也值得。”
她才说完话,一枚雪球忽然直奔俩人而来,岚意拉着宛茵躲避,却还是被砸在了大氅上,紧接着就是宛玉的笑声传来。
岚意二话不说,弯下腰就团了雪球打回去,她团的雪球结实又滚圆,砸到宛玉身上,引起停不下来的笑闹声和告饶声。
岚意手上不停,笑道:“团雪球这种事,裴府里我认第二便没人敢认第一,宛玉你竟敢打我,看我不教训你!”
两人笑闹,宛茵就在一旁劝,劝了这个劝那个,结果不仅没劝下来,自己还挨了几下,饶是她好脾气,也忍不住抖抖索索地团了雪打回去。
漫天的大雪里,京城的官道被缓缓覆满,路上的行人渐行渐少,候鸟都飞往南边,唯有这裴府中,欢声笑语打碎了冬日里该有的寂静。
闹到最后,三姐妹的鞋袜都被寒凉的雪水浸透了,导致不得不回风荷院换,宛茵嘟囔着万一病了就糟糕了,然而岚意却说:“好久没这样痛快地打雪仗,就算因晚去被白姨娘念叨两句,也划算。”
宛茵本还要说教两句,但宛玉换衣裳的时候就在她耳边小声说好久没见岚意姐这么高兴了,想想还是缄口不言,只是怜惜地和丫鬟一起给她换好衣衫鞋袜。
岚意现在是没娘的孩子,裴府的姨娘掌着大权,待她肯定不如亲生,能高兴些就高兴些吧。
而岚意也万没想到,从这天起,这样干干净净,不夹杂任何利益的欢愉,再难得了。
如此到了白姨娘那里,已经是酉时初刻,摆在桌上的晚饭已经热了一道,岚意两个庶妹坐在一旁,脸色都不大好看。
裴府二小姐裴妙晴是二姨娘白瑶卿所生,三小姐裴妙筠则是四姨娘冷佩芸所生,俩人虽不是同母,因都有着庶女的身份,名字又相近,惺惺相惜,平日里走得很近,倒是岚意这个正经的大小姐,因出生时占了嫡出长女的身份,被当时还在的祖母定下和她们不一样的名字凸显地位,又与几位姨娘素来不亲,很不被她们喜欢。
眼下裴妙筠肚子已经很饿,之前看着满桌的饭菜却不能动,心里窝了火,现在又瞧见岚意面无愧色地向白姨娘行礼,忍不住就道:“长姐来得可真早。”
岚意也不看她,只是淡然扫过白姨娘,然后低下头去,“路上雪厚,和表姐妹玩笑之间弄脏了鞋袜,所以来晚,还请姨娘见谅。”
白姨娘眼角眉梢俱是风韵,都说岁月不饶人,可岁月待她格外优待,人家的年纪都长在皱纹上,她的年纪却都长在那周身的风情上。
岚意是嫡女,其实根本不必要给个姨娘认错,但因自己的缘故让庶妹们吃饭迟了,总要给个说法,她既然开了口,白姨娘乐得捡一个大度的名声,也不计较,只笑道:“雪天穿着带雪水的衣衫也不是玩笑,以后还是要注意些。快去坐着吧。”
裴妙筠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姨娘对长姐真好,但长姐从来也不守姨娘定下的规矩,这么些人在这里等着长姐,长姐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岚意瞟了她一眼,淡然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又招呼宛茵宛玉,“来,表姐,表妹,吃饭了。”
裴妙筠被这视若无睹的态度气得磨牙,“哼”了一声,故意对裴妙晴道:“有什么可得意的,外面的人现在指着裴府说闲话,说的尽是关于她的事,还不是因为咱家的规矩框不住她?要我说,二姐姐你才是德才兼备的人,说不定哪天一道圣旨下来,你就是皇子妃了呢,哪里轮得到旁人。”
外人皆以为岚意是因为很有可能会成为某位皇子的正妃才如此得意,裴妙筠也是如此,所以专门点着这件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