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岌已经脱去狐裘,身穿着一件明黄衮龙锦袍,脸上带着微笑,倒也显得很随和:“免礼,大家还请坐下,只是寻常饮宴,莫要拘束。”
五代时还没有后世的桌椅,房间里摆了三张矮几,两人一桌在榻上坐了,孔勍欲到下首,李岌却非要他同案而坐。孔勍颇有些无奈,只得有些惶恐地在李岌面前的案几一侧坐下相陪,至于并坐是绝对不敢的。
隋唐五代,由于还是深受北朝风气影响,天子与臣下并不如明清那般等级森严,除了大典祭祀等重大活动,臣子在见了皇帝时只行寻常揖礼,并不会只要见面就跪拜。唐末五代,更是经伦混乱,在坐的也都是武将出身,更不懂得古代礼仪,即使在皇帝面前,也比较随意,这倒蛮合李岌的心意。
仆役端着数道饭菜上来,居然有四凉八热十二道菜,虽然不是什么珍馐,却也十分丰盛。孔勍对李岌道:“饮食准备鄙陋,还望天子担待着。”
李岌道:“饮食唯饱腹尔,不可奢侈,朕不喜浪费奢靡,以后再过来,最多只准备三菜一汤就好,下不为例。”
孔勍听了微微躬身赞道:“陛下尚节俭,臣等敬服。”
等侍者酙好酒,李岌起身端起酒杯说道:“家国不幸,社稷危亡,朕幸赖诸位鼎力支持,拨乱反正,才得以继承国祚。望今后与诸位同舟共济,匡扶天下。朕于此,先敬在座诸公一杯,饮甚!”
“陛下英明,定可安定天下,振兴社稷!”孔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站在李岌身边,也是附和说道。
李岌也没有多说些所谓忠诚大义,而借着与每人敬酒对饮交流之时,表达了各位的功劳,现在皆铭记于心,日后必定不相忘,与在坐各位共享富贵云云。堂下君臣对饮,气氛倒也显得很和融洽。
李岌喝酒很有节制,只饮数杯后,便停杯不饮,只是劝其他人多喝一些。
孔勍在一旁瞧着,见天子虽然只有十几岁,但饮食行事颇有节制,说话虽然随和,但语气却如成人,也是感到有些惊奇。
在得知安崇阮是在平定李继韬叛乱后,由晋州调任昭义节度判官后,李岌不由感叹道:“继韬乃朕二伯次子,先帝视之为己出,然为了这节度镇帅职位,逐兄自立,其后又背晋投梁,最终落得被斩首的下场,现在想起来,也还是让人感慨。这人生在世,所图无非富贵功名,如果当年那李继韬不做如此悖逆之事,先帝必会厚待于他,一镇节度何在话下,最终和我们兄弟一样,就是晋封为王也说不定。”
孔勍道:“正因为泽潞强镇,时常反复,先帝这才命拆除了许多守备,如今城防不固,若是有事,怕是难以守御。”
李岌道:“朕正是为此事而来。泽潞昭义军为晋阳屏藩,这太行陉天井关、高平关和壶关都得重加整饬,兵力也需要加强。以后晋阳的安危,都要系于孔老将军手上了。”
孔勍想了想,出言答道:“老臣年老体衰,恐怕难当此重任,还请陛下的择一良将,坐镇潞州上党。老臣原归仕晋阳,颐养林下。”
李岌看着孔勍道:“孔老将军何出此言,朕还指望将军帮着看好晋阳的门户呢。”
在坐的几位听到孔勍突然请辞,也不由得面面相觑,都放停筹不言,听上首坐着的两人在说话。
“臣本梁国降人,承蒙先帝不弃,仍以为节度,已经算是福泽不小了,还能贪图什么?现在局面不稳,陛下虽然锋芒不露,却有明主之姿。臣深以为才能有限,不能为陛下尽力,但求归隐林下,苟延残喘,平安度过此生。”孔勍长揖拜道。
“这怎么可以?朕以后还有许多地方要仰仗像孔老将军这样的老将……实在不行,朝堂上太傅之位尚空置,老将军可去晋阳出任太傅,朕以后也可以常见到将军,当面请教。”李岌沉吟说道,“朕日后必保证将军子孙后人富贵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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