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岚狐疑地上前两步向远处眺望,只是仅仅一眼,她眸子骤然间一缩,满目的惊骇。
远处是白雪茫茫,猎鹰盘旋长空,巍巍关隘伫立白雪之间,古老而威严。
雁翎关。
“我由先人所习,隐于你血脉之中,选择合适的后人现世。”影子在她身侧解释道,“这一代虽然选择了你,但一开始,我并不认为你是个合适的继任者。”
“为什么?”
“你犹豫了。”她眯了眯眼,血色的眸子里敛着光晕,“我看到了你的责任,但我也看到了你的不情愿,你并不需要我。”
晴岚眼底有黯淡的神色一闪而过。
她当然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
“同样,因为你父亲的缘故,你也从未感知到我的存在。”影子话音一顿,突然勾了个笑道,“其实没什么不好,若战火不起,这份力量自此隐没也不坏。但是……有一天,我确确实实听见了你的呼唤。”
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跟以前的很多人不一样,你渴求力量不是为了对抗和杀戮,是为了保护。”
“不管出于何种理由,我的确感受到了你的心愿,所以我回应了你。”
这就是江陵的那个时候为什么会……晴岚眼里露出一抹恍然的神色。因为谢家的长老伤了苏念雪,所以才会……
“但你说你亦是我,这又是何意?”
“血杀术,是所用者的心中的阴翳。”影子抬眼望了望一望无际的雪原,低声道,“某种程度上的确与燕北人的厄尔多并无差别,但唯一的不同,是我们能控制住这份阴影,并为己所用。厄尔多是从搏杀中走出的异类,但初时的血杀术所有者又何尝不是踏过了沙场的尸山血海……可我们不是长生天的恶鬼,他们的心被鲜血掩埋成一片污浊,我们却还记得自己最初拥有力量、拥有至高的武学,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才是血杀术和厄尔多的区别。
拥有力量并不可怕,可怕的只是明明拥有力量却忘了自己的方向。
“或许随着世事变迁,后人不同往昔。哪怕到如今,我也能看到你的那点私心、退缩亦或是犹疑,但我也的的确确在你心中看见了你拼尽全力想保护的人。所以……我认可你了。”
她反手将腰间长剑连鞘抽出于掌心一旋,斜斜刺入面前的雪中。
而影子本身也随着这个动作逐渐变得虚幻。
晴岚无言地看着她的身影慢慢消逝,弯下腰拔出了那把剑。
风雪在她拔剑的一瞬间吞没了这个梦境,她闷哼了声,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四肢百骸漫上来的酸痛感。
“醒了?”
有急促的脚步声传入耳中,那人把她扶了起来,出声问道。
她捂着眼睛,皱眉适应了一会儿才缓缓地睁开一点缝隙。
光透过指缝没入眼中。
晴岚深吸了口气,慢慢把手放了下来。
外头的日光透过窗子落了满屋,她眨了眨眼睛,屋内的摆设清晰地映入眸中。
少巫看见她完全睁开了眼,有些紧张道:“怎么样?能看见吗?”
“嗯。”她眼中有笑意浮现,掀开盖在身上的被褥翻身下床,但经脉中的那一点酸涩感仍旧让她下意识地皱了下眉。
“诶你等等。”少巫赶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叹气道,“能看见就好了,不过刚解开经脉,还得适应一下,别这么着急活动。”
晴岚皱着眉站直了身子,侧过头道:“……阿雪呢?”
少巫面上的神色滞了一瞬,她叹了口气,道:“还真是给苏姑娘猜准了……放心,她没事,只不过药王谷的针法耗内力也费心神,再加上这些日子总绷紧着,我让祈归带她去药炉那边休息了,你若是想,我带你过去看看?”
“不用。”她摆摆手,轻轻一点头道,“少巫大人解毒也辛苦,不必劳烦了,我自己过去就行。”
后者闻言眉一挑,半是调侃地咋舌道:“唉,看样子,晴姑娘猜她也是一猜一个准啊。”
这哪里需要瞒,是根本不可能瞒住。
她退开些,让开了路。
林间的鸟鸣声阵阵,南疆的春日似乎总是比中原要早些。
沉香的烟雾袅袅而上,倒是将简易的陋室衬出了三分清雅。
苏念雪眼睫颤了颤翻了个身,喉间溢出一声轻哼。
她的意识还有些迷糊,并未完全清醒,本想着合眼继续睡一下,但枕着的那处柔软的触感却叫她下意识地从混沌的脑中抽出了一缕清明来。
发丝拂过衣料,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骤然撞进一双清浅的眸子。
她整个人一激灵,睡意顿时去了大半。
“做什么这般看着我?”晴岚见她醒了,嘴角微微勾起个弧度道,“若是觉得累,便继续睡,我陪着你。”
枕在她腿上的人却没动。
正当她想着要不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膝上的人却忽然伸出手触碰上她的脸。
指尖在眼尾轻轻划过。
“我……在做梦吗?”
她闻言眼底柔色愈深,在女子怔愣的目光中,她低下头,温柔地亲了亲她的眼睛,启唇道:“不是梦。”
“我能看见你了,阿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