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在他膝侧的刀,已经被他一把握在手中。
丹娘花容失色,伸手便摸到了水壶的提手。
若生不测,还管什么计划,大不了一壶沸水便泼在他身上罢了,总不能让二郎被他杀了呀!
内室里,杨沅把心一横,探手从怀中摸出那匹白布,就想蒙上自己的脸面。
但,李师师的素手压住了他的手臂。
杨沅向李师师看去,李师师向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盈盈而起。
“妾身李氏,见过完颜小王爷。”
完颜屈行跪坐席上,一手握刀,一手攥住刀柄,那副架势,就像一头欲待择人而噬的猛虎。
他的双目,紧紧盯着两具博古架中间那半月形的门户。
不想,却有一个风姿绰约的美妇人从里边袅娜地走了出来。
完颜屈行的嘴巴不禁张大了。
李师师盈盈站定,伸一根小指,将鬓边散发轻轻掠到耳后,向完颜屈行扬眉一瞥。
完颜屈行被她刹那惊艳的风华所慑,一时说话都有些期期艾艾起来。
“这……这位夫人,这位夫人是……”
“啊!她……她是奴家的……娘啊,你怎么出来了呀!”
丹娘一时情急,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李师师了。
李师师那服饰和气质,完全和洒扫婆子对应不上。
如果说她是自己的女先生吧……,她江南国主后人,一代词宗后裔,堂堂皇室贵胄,需要找个女先生教她什么?
年少时候,配合饶大娘摆美人局的时候,她曾多次扮过饶大娘的女儿。
这时情急,顺口就叫了出来。
这一叫,包括她自己在内,房中明里暗里四个人,包括了丹娘自己,齐齐一呆。
李师师一愣,非得给我安排这么一个身份吗?
杨沅在柜子后面一把捂住了嘴巴。
完颜屈行瞪大了眼睛,她……她是丹娘的娘?
咱丈母娘好美!
李师师入戏的速度,可比丹娘快多了。
只是一瞬间,她就迅速进入了角色。
“妾身曾听小女说起过完颜小王爷,却不想竟是在这般情形下相见……”
李师师说着,嗔怪地瞪了丹娘一眼。
丹娘吐了吐舌头,对完颜屈行道:“奴家本与母亲在这里喝茶聊天呢,谁让小王爷你不告而入的,我娘想着不便贸然相见,所以才避进了内室。”
她说着,她站起身,走过去挽住了李师师的胳膊。
完颜屈行看看丹娘,再看看李师师,连忙谢罪道:“怪我,怪我,是我失了礼数,倒让夫人你为难了。”
完颜屈行嘴里这般说着,一颗心欢喜的都要炸了。
咱丈母娘,竟然这般惊艳的么?
天呐!丹娘在我心中,已经像是一位姑射仙子,不可方物。
想不到丹娘往她娘亲身边一站,竟然还要逊色三分。
我一定要把丹娘带回金国,我还要带上我的丈母娘!
“完颜小王子何必客气,北国男儿,粗犷豪放,自然不拘小节。小王爷请坐。”
李夫人姗姗地走过去,很自然地就坐在了丹娘的位置上。
丹娘也是很自然地往侧面一坐,打起了配合。
杨沅坐在博古架后面,就像听“隔壁戏”似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李师师一出场,就控制了全局。
完颜屈行原本与丹娘相处时的那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觉不见了,在李师师面前,他简直是如履薄冰。
李师师随意之间便展露出来的学识和风采,都让他自惭形秽。
丹娘学来的那些贵族礼仪和常识,只能点到为止,所以她也不敢主动表现,多了她会露怯。
对仰慕汉文化的完颜屈行来说,丹娘的展示却是恰到好处的。既让他感觉高雅,却又不至于让他觉得自己完全无知,有时还能卖弄一番。
但李师师不同,她根本不需要特意展示什么,她随意举止,就是最无懈可击的贵族礼仪,她随意言谈,便是许多孤本珍本中的歌赋知识。
完颜屈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在李师师面前,就只好保持微笑,礼貌倾听,尽量不搭话。
主要是……搭不上话。
可是,李师师虽然展示了让他高山仰止的绝代风华,却又没有一点盛气凛人的态度,
这让完颜屈行不仅没有心生沮丧,反而燃起了他更强烈的征服欲。
如果,他能求得这位夫人,藏于他的金屋之中……
一想到那种可能,他就兴奋的想要晕过去。
完颜屈行离去的时候,是因为今天逗留的时间实在太长,韩副使感觉若再不走,回到班荆馆时恐怕天都要黑了,派了人上来催促,这才依依不舍向李夫人和丹娘告辞的。
当他魂不守舍地跨上马时,就连韩副使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儿。
茶室里,当确认完颜屈行已经下楼之后,李师师便淡定地道:“二郎,不给我一个交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