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嗯”了一声,坦言:“江南道的事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谷櫢静慈师太停顿的动作也在此时恢复了过来,一边继续舀汤,一边问道:“还会回来么?”说罢不等女孩子的回话便继续说了下去,“我第一次见你便发现你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什么样的日子?认认真真的享受着每一日,春日赏花,夏日乘凉,秋日登高,冬日望雪。
“桃花美酒、金齑玉鲙、华服罗裳,肆意一生。”静慈师太看着女孩子微微上翘的唇角总结之后莞尔,“宝陵是个好地方。”
她六十上下的年岁也是头一回碰到如此合她心意的忘年交。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说不得而微妙的,似她这些徒弟,最小的跟了她也有好几年了,最长的更是跟了她几十年有余。可真正要说起心里话,真正有什么重要之事要托付,还是只有眼前的女孩子最让她放心。
可两人相识细细算来还不到一年的光景。人说平生得一知己足矣,遇到这样合心意的忘年小友,她自是有些不舍。
女孩子闻言笑了笑,正要点头,那厢主动邀请她“还会回来么”的静慈师太却又立时连连摆手道:“唔,算了,你往后还是不要回来了。”
这般自相矛盾的话语让女孩子有些惊讶,不由开口问了出来:“为什么?”
为什么?静慈师太看着她,暂且将手里喝到一半的汤放至一边,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她,问道:“姜四小姐觉得那位安国公府的季世子如何?”
季崇言?冷不防从静慈师太口中听到季崇言的名字,姜韶颜愣了一愣,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心跳有一瞬的失速之后,轻咳一声开口道:“季世子自是极好的。”
静慈师太特意暂且将到嘴的腌笃鲜放到一边自不是为了这句“极好”的回答的,闻言顿时一哂,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姜四小姐觉得季世子相貌如何?”
季崇言的相貌如何?姜韶颜垂眸,只觉眼前仿佛时光流转,斜刺里一枝粉色海棠花后,有人着一身蓝衫长袍就这般回头望了过来,惊的她的心如那一枝海棠花一般枝叶乱颤。
惊艳感、不真实感一瞬间涌遍了全身。
她在没有见到他之前就画过这样一个人:笔下的人,自然全在她一支笔间,几乎便是她所有喜欢偏好组合而成的一个人。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想过有这样一个人会真实的存在。
可这个人……就是这般突然从画卷上走了下来,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如此的一个人,其相貌自然能让她用尽毕生所学来形容,只是……话临到嘴边,姜韶颜脱口而出的形容却是极朴素的:“他很好。”
这般朴素的形容让静慈师太怔了一怔,却还是点头接着问道:“皮相很好,那内里呢?”
姜韶颜张了张嘴,顿了半晌,还是放弃了华丽辞藻的堆砌,回道:“也很好。”
岂止是很好,简直是对及了她的胃口。
“那就好!”静慈师太闻言却点头笑道,“他是安国公世子,绝非池中之物,将来有一天能位极人臣也不为过,你同他在一起,自要留在长安的。”
姜韶颜:“……”
这等事先前不是说过了么?对上含笑望来的目光,女孩子伸手压了压自己的胸膛,平复了一番有些失速的心跳,道:“且不说我与他般配不般配,就说我身上的毒……”
“天无绝人之路。”静慈师太看着女孩子,目光略过她,看向她身后被风吹的微动的厢房屋门,轻笑道,“毒,总会有办法解的。至于般配,你们也很般配!”
对着静慈师太含笑的目光,姜韶颜语塞:“……”
不过话至这里,静慈师太也未再将两人般配不般配的话说下去,只是顿了一顿,忽地若有所思道:“贫尼不懂相面之术,不过慧觉那老东西是懂的。”
姜韶颜“咦”了一声,看向静慈师太。
静慈师太看着她,眼神蓦地一肃:“老东西说季世子的面相极贵,世间……难出其右。”
当然,这是慧觉那老东西喝多了酒时随口说的。
不过安国公世子的出身本就是极贵了,毕竟是未来的国公爷嘛!
姜四小姐若是与他在一起,自也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国公夫人?那自要留在长安的。
桃花美酒、金齑玉鲙、华服罗裳的日子在宝陵能过,在长安便不能过了么?
女孩子笑了笑,跟着应和了一声静慈师太的话:“未来的国公爷自是贵人。“
又寒暄了几句,女孩子起身告辞,马车里还有两锅腌笃鲜要送,是要送去季家别苑的,请季崇言、林彦同柴嬷嬷、安国公几个尝尝。
静慈师太闻言没有挽留,点头看着女孩子离开之后,才将目光落到方才被风吹的屋门微动的厢房。
厢房屋门拉开,方才被姜韶颜和静慈师太提及的季崇言自厢房内走了出来。
“季世子,”看着走出来的季崇言,静慈师太叹了口气,说道,“姜四小姐的反应你也看到了。”
在姜四小姐拜访她之前,这位安国公世子已然前来了,问了姜四小姐中毒之事,还……请她当着他的面试探一番姜四小姐的心意。
季崇言点头,眉眼舒展,开口语气淡然却肯定:“姜四小姐喜欢我。”
静慈师太:“……”
阿弥陀佛,这就是如季世子这样的美人的自信么?
不过……看着这张如何挑剔也挑不出毛病的脸,静慈师太觉得,她若是季世子,怕也能有这样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