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慎挑了挑眉,这是宋慈这家伙的小名吗?
他注意到,听到“小陆”两个字的时候,宋慈眼神中掠过一丝怅然,只不过这缕怅然转瞬就消散。
宋慈接过面,灿烂笑道:“下次下次,小陆太忙啦,我替她多吃点!”
老板转身离去,轻轻叹着气,声音很低,“已经好几年都没看到小陆了……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啧啧,有情况。”
顾慎打量了一下,凑近身子,八卦道:“乌鸦兄,方便问一下,小陆是哪位?”
“老子青梅竹马,盘靓条顺性格好。”
宋慈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吹了吹面的热气,故意把声音放得很大。
然后悄悄竖起一根手指,示意顾慎不要声张。
宋慈颇有些尴尬地压低声音:“我从小就偷偷暗恋她,但其实已经好久没见面了……小时候跟她一起在这一片长大,后来她不在大都了。每回来这家面馆,老板都会问我,小陆什么时候来啊小陆什么时候来啊,我有次喝多了吹牛逼,就说小陆就是我女朋友,明年就带回大都。”
顾慎面面相觑。
“明年复明年……明年何其多……”宋慈有些欲哭无泪地捂住额头,“我现在有点后悔吹这个牛了……万一她真回来可怎么办?”
“怕甚,喜欢就说出来!”顾慎下意识大声说了前两个字,注意到宋慈面色骤变,连忙压低声音道:“既然都是青梅竹马,就放心大胆地去追咯。”
“……”
宋慈长叹一声,吨吨吨喝完一整瓶,用力一抹嘴角。
苦酒入喉心作痛。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萍水相逢的顾慎长得是越来越合眼:“我倒是情愿她别回大都了……要不我跟老板说已经分手了吧?”
“别啊,”顾慎哭笑不得,“这算什么事?你不喜欢她啦?”
“情况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宋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苦笑道:“还有……乌鸦是诨号,别提了,不吉利。”
“你也知道,我是孤儿嘛……嗯,好吃!”他吃了一大口面,含糊道:“那时候我吃百家饭长大的,街坊邻居的好心人偶尔会收留我,每天送点食物,但忽然有一天他们没再给我送东西了,原来是有人说我是个灾星,克死了父母,现在要克死送饭的,谁收养我谁倒霉……再后来,不知道谁先喊我乌鸦的,慢慢慢慢传开了,大家就都喊我乌鸦。”
乌鸦,寓意着不祥之人。
“不过……名字只是个称号而已,小时候为这事偷偷抹了不知道多少次眼泪,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宋慈三两口就把一整碗面吃完,舒畅痛快地打了个饱嗝,笑道:“被人戳脊梁骨长大的小孩子往往比较坚强,不会在意那些流言蜚语,是是非非。天大地大,能吃饱肚子最大。”
顿了顿,宋慈偷偷瞥了眼铺子门口的老板,对顾慎细心补充道:“其实老徐是很好的人,只不过习惯是很可怕的事情,大家都喊我乌鸦,就这么乌鸦乌鸦的喊着,宋慈反而不顺口了……”
他又挠了挠头,“如果有一天我来这吃面,他不喊我乌鸦,一定是得老年痴呆了。”
看着宋慈温柔中带着三分缅怀的神情,顾慎怔了怔。
宋慈哑然笑道:“怎么这种眼神看着我?被我的宽容豁达征服了?”
顾慎沉默了一小会,他微微向后退了一点距离。
隔着桌子,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了一遍宋慈。
剃得凌厉的寸头,写满凶狠的面孔,还有那身浮夸的衬衫,还有那双岁月悠长,破烂缝隙间塞满泥垢的人字拖。
如果要用两个字来概括这位猛男的形象。
大概最贴切的就是:邋遢。
“看不出来啊……”
顾慎啧啧咂舌,神情复杂地感慨道:“在遇到你之前,我是想不到,会有一个人,在这副粗犷彪悍的外表下,藏着一枚如此细腻纤柔的内心。”
“谬赞谬赞……”
宋慈谦逊地笑了笑,忽然面色一变,愁眉苦脸道:“糟……酒喝多了,尿急。”
顾慎有些怀疑自己的看人目光。
这宋兄怎么正经不过三秒?
宋慈满脸歉意,指了指酒瓶:“小顾兄,今天你我一见如故,待会再喝三百回合……不过你得先等等我,我上个厕所哈。”
顾慎无奈摆了摆手。
某人如蒙大赦,捂着裤裆毫无仪态可言地夹腿狂奔。
然后……
就再也没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