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崔昀知皇帝已在发作边缘,也顾不上身份差别,将慕瑾岚扯起来,
“团团,你小心被你母亲知道,训你!”
频频使眼色,意思是别叫她触皇帝底线。
慕瑾岚讪讪地笑了笑,与勃勃齐耳道别。
那少年拼命追着慕瑾岚要去,最终还是勃勃齐耳的侍卫给拦下。
抵达大晋境内后,慕瑾岚吩咐几名副将运送物资回营,崔昀呢,很有眼力劲地将其他人都遣走,最后留下章越与慕瑾岚辍在后头。
这一回,章越只一股脑子往上次那密林里冲。
慕瑾岚无奈,只得立夹马肚跟上。
暮云将天际最后一抹彩霞掩住,天光暗淡,两道身影似浮在草浪的黑鹰,疾驰如箭,无声无息在草原穿梭奔驰。
慕瑾岚喝了不少酒,已有醉意,竟是不甚跟得上章越。
章越奔了一段路,不见马蹄声跟来,不由回眸,只见暮色里,一道俏影仰身坐于马背,擒着水囊灌水,烈风低头蹭了蹭马虱,脚步缓缓停下,最后伫立在草浪里。
他将马速放缓,静静望了她一会。
身为天子,看到这么出色的守将,他甚是欣慰。
身为男人,看到自己的心上人这般豪爽,不拘小节,他是气到肺疼。
策马回头,奔向她。
草浪随风一波波从她脚下拂过,吹动她的衣摆,慕瑾岚身姿凛然,将水囊拧紧,含笑望他。
章越只觉慕瑾岚这般模样,仿佛是笑话他似的,他猛地一踩脚踏,往前一奔,径直朝慕瑾岚扑过去。
两道身影交叠,没入草丛中。
她身子被他压着,竟也没动,只是眸含酡红,觑他笑道,“在这?”
章越听出她嘴里的玩味,气得吐血,再一次坐起身,闭着眼平复心情。
慕瑾岚耷拉着脑袋,缓缓起身,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还拧着水囊,水囊随草浪拨动,一晃一晃的。
她瞥了一眼章越,见他背着身一动不动,显然是气狠了,也不敢再得寸进尺,只用水囊蹭了蹭他的后背,低喃道,
“好啦,您别气了,我今个儿都是玩笑话,我军中治下颇严,不许光膀子出帐,我极少瞧男人的后背,哪怕瞧见了,哎呀,也不过是一块皮而已....”
章越听不得她吊儿郎当的语气,扭身拽住她手腕将她扯近,贴住自己的身子,斥道,
“慕瑾岚,你想气死朕不成!”
“那你说,该怎么样?”慕瑾岚眼神平静望他。
章越眉峰凛冽,抿唇未语。
慕瑾岚嗤的一声笑出来,“你明知道我不能也不会随你入宫,何苦在意那些所谓名分?”
章越想起那夜的事,耳根发热,侧开视线,松开了手,身姿笔直坐在她一侧,沉默片刻道,“团团,朕想跟你一生相守,你若只想玩一玩,朕不答应。”
“谁说我只是跟你玩一玩?”
“你图朕的身子,不就是想玩一玩吗?”
“谁说我图你的身子,军营里什么男人没有,我非得图你?”
“慕瑾岚!”
章越气得面色铁青,将她推倒在地,欺身而上。
他现在恨极了她这张嘴,干脆堵死。
将她双手压在头顶,俯身吻了上去。
啃咬,吞噬,毫不留情。
慕瑾岚这一回倒是乖乖躺好,一副任他欺凌的模样。
许久,对上她似笑非笑又饱满情意的眼,章越才知,上了她的当。
他气得咬牙,膝盖顶住她腿身,“真不给名分?”
慕瑾岚伸手勾住他,“名分没有,给不给碰,你看着办。”
章越气血翻腾,好,好,真是好得很。
当即身子沉下,再也不给她挑衅的机会。
风声潇潇,天色彻底暗下,交迭的身影被葳蕤的长草给淹没,粗重的喘息声汇入风声里。无尽的美好在广袤的暗夜伸展。
两匹马儿百无聊赖徘徊,草浪深长拂过马背,略有些痒,那烈风性子燥,马躯抖了抖,跳动了几下,仍于事无补,最后奈不过,干脆往那匹马上撞去,贴着它的腿使劲蹭。
那是匹母马,被它猛蹭,略有些站不住,缓缓躺了下来。
烈风蹭了半晌,盯着那母马觑了几眼,最后干脆一头罩了过去。
........
章越起身时,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慕瑾岚依然咧嘴笑着,整齐衣带,打算起身,怎知这么一望,居然还没找到烈风,仿佛听到一些不对劲的动静,循声过去,登时抚了抚额。
转身,见章越跟了过来,她默然。
见此情景,章越一张俊脸也是绷得通红,也不知他气在哪里,竟是一脚将那卖力的烈风给踢开,将自己的马儿给拽起,飞身上马往密林奔去。
慕瑾岚无奈之下,瞥一眼无辜的烈风,抚了抚它的头,同情道,
“不怪你,谁叫他是初次呢,咱们烈风身经百战自然不是他可比。”
烈风似被安抚好,立即蹬腿起身,昂扬跃起。
慕瑾岚飞身而上,踵迹章越而去。
待她追去,章越已然坐在地窖正中。
地窖上方悬着一颗夜明珠,浅蓝的光线散下,大抵能看清他的脸色。
他手里捏着一根树枝,神情并无怒容,却略有几分恼色。
慕瑾岚于他身侧坐下,将酒囊递上,章越接过猛地给自己灌了几口酒,酒液顺着脸颊滑下他脖颈,越过他突出的喉结,滚入衣衫里。
他衣衫半开,并未系好。
他出身尊贵,打小规矩极重,这般随意还是头一遭。
慕瑾岚视线落在他颈处,他锁骨线条锋利流畅,汗水与酒液交融,折射出几分亮芒。
慕瑾岚咽了咽口水,起身,“我去换身衣裳。”
章越抬眸,目光追随她而去,只见她从地窖西侧一个石门进去。
他好奇跟了过去,见那石门后别有洞天,一截竹节从一墙缝里伸出来,泉水淙淙流出,汇在一处水缸,
慕瑾岚褪去外衫,用水勺将那泉水舀起,往身上淋去。
他目光落在她背身,借着外头微弱的光芒,看到几条触目惊心的伤痕从背身蜿蜒而下。
想起刚刚触及她后背,被她拦住,不想是这个缘故,他心头钝痛,一步一步悄声上前,立在她身后,俯首,温热的唇瓣贴在她伤痕处....
一抹颤麻窜起。
慕瑾岚身子微僵,只觉那抹湿热随同伤痕往下蔓延,她手指不自觉抖了抖,先前的余韵并不曾完全褪去。
手扶在她腰身,细,却不软,柔韧有力。
将她紧紧箍在怀里。
不知不觉,将衣裳撩开,再次将她压在墙角。
........
远山如黛,天高水长。
章越睁眼,头顶是一片茂密的树影,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落在他眼底,微有些刺眼。
他有一瞬间的茫然,想起昨夜种种,登时坐起身,衣裳披在他肩头,胸前袒开大半,他一边合衣,一边举目寻找慕瑾岚。
寻了一圈,见慕瑾岚拧着一袋东西,打远处山坡下走来。
二人视线一撞,似有电石火光闪现。
初次时长不算短,却也不长,他身为帝王,自然有些傲气,略觉不快。
后来在地窖里,倒是极好。也将慕瑾岚伺候得舒舒服服。
及近,二人目光再次交汇,便黏在一起挪不开。
章越直勾勾望着她不说话,慕瑾岚也略觉脸热,偏过头,将手里摘来的果子递给他,“尝尝,味道还不错。”
章越打小锦衣玉食,十分讲究,先去了地窖,洗漱一番出来,方才与慕瑾岚一处吃果子。
咬了一口那青果,起先略涩,后来竟也泛了几分甜意。
他看向身旁的人儿,长睫覆在眼下,神情极是认真将果皮细细剥除,鬓发略有些凌乱,被风浮动,遮住她精致的眉眼。
依稀看出崔沁的影子。
章越是见过崔沁的,满头珠翠,玉柔花软地倚在慕月笙身旁,过着人人艳羡的生活。
她的嫡长女,本该更为尊贵,甚至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母。
可谁能想象,她却在这里风餐露宿,以野果裹腹。
繁华于她,本伸手可摘。
可她偏偏立在繁华之外,以身为刃,将狼烟战火挡在眼前,守护身后那万家灯火。
二人耳鬓厮磨半月,章越终是拖不得,在崔昀苦劝下,启程归京。
离开那一日,万里晴空,广袤的天地下,她一人一骑,衣袂飞扬,战火早已将她的心锤炼得越发坚硬,却不是没有心,相反,此时此刻,烈酒入肚,竟是缓缓从胸膛生出一股酸涩疼痛。
“且等我。”
彼此在心底如此交付。
章越始终没有回眸,反而越发坚定,抽鞭奔离。
回京后,无数个孤独的暗夜,他掏出从她身上偷来的葫芦酒壶,时不时抿上一口,一醉自救。
在这场感情里,他无所倚仗。
却又,甘之如饴。
不能相守,也不会相忘。
在他心里,始终有一道轻音在回响,如晚风拂柳,笛声残缺,又如空谷幽鸣,绰绰不绝。
一日,暮鼓敲响,清越之音回荡整个天地。
于彩霞满天里,慕月笙将一婴儿递至他怀中。
那襁褓里的孩儿,相貌与他如出一辙。万里江山有了托付之人。
只见那孩儿睁着黑啾啾的眼眸,骨碌碌地四下张望,瞧见头顶宫灯晃动,与那晚霞争辉,不禁咯咯直笑。
那一笑,刹那间,冲破坚凿壁刃,如天光直射他心底。
又五年,西域联军来犯,他立此子为太子,着三王爷摄政,慕瑾翎辅政,只身奔赴云城,与慕瑾岚一道镇守边关。
往后数年,四海传颂霄云郡主身旁有一白衣军师,二人如神仙眷侣,一个运筹帷幄,一个骁勇善战,竟是打遍北境无敌手。
原来,念念不忘,终有回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