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隔一日,两个孩子从郊外回来,正和秦秋婉商量去狱中探望江海。
两人到底还是舍不下父亲。
当今以孝治天下,兄妹两人从小读书,哪怕和父亲没有多相处,感情不深,也还是下意识就想孝敬。
秦秋婉不打算阻拦,如果让兄妹俩发现江海病重,找了大夫救治,那也是江海命不该绝。反正他活着也是受罪,死不死都不要紧。
“娘,我们今晚就去,明日一早还要赶回书院。”
江雨很赞同: “明早上得画画,我得赶回去。否则,若是交不出,又要被师父责罚了。”
“我陪你们一起去。”秦秋婉起身进内室换衣,每一次去大牢,她都会特意打扮一番,以最光鲜的模样去见他。
刚换好一身华丽的白绸衫,就听到外面丫鬟在唤:“夫人 ,出事了。刚才大牢中传来消息,说江老爷病重,已经开始说胡话,找了大夫也救不回来。”
秦秋婉出门,兄妹俩已眼泪汪汪。
母子三人赶到大牢,其余妾室都已经赶了过来。看到他们,纷纷上前行礼。
曾经姚敏美和这些女人没少见面,大家还算熟识,不过,秦秋婉不耐烦应付她们。看守见人都到了,将他们一起带了进去。
那些妾室都是第一回进大牢,能忍的不停皱眉,有那不能忍的直接惊呼出声,更有甚者满脸嫌弃。不停地踮着脚,看那模样,恨不能把脚放在肩上走。
无论她们什么样的神情,在看到牢中脏污的江海时,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飞快上前哭嚎。
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无比。
江海已在弥留之际,本来混沌不知今夕何年的他,听到众人的哭声后,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面前的花红柳绿,他只觉得头疼。
“别哭了!”
听到这一句,众人愈发来劲,都扑到了床前。
江海被吵得脑子嗡嗡响:“住口!”
“老爷,您这样以后我们母女怎么办?”
“衣儿才两岁,您让奴婢回去后怎么跟她说?”
“彬儿前两天还说等您回府后教他认字……”
江海愈发头疼,嗓子哑得说话只剩下了喉音,再有,此刻也没人听他说。他侧头,看着那抹白色倩影:“敏美,你过来。”
话音刚落,就看到白衣女子身边多了个高大的男子,呈护持模样:“有话就说,我们听得见。”
弥留之际,江海没什么好交代的,关于他的那些孩子,他也不太想管了。到了此刻,他心中只有后悔。
病的这两日,他仔细回想过,最开始倒霉就是从与姚敏美分开起。或者说,从接了常宁兄妹回来起……如果他没有起那些花花心思,当断则断,早日与赵丽娘划清界线,也不会有这些事发生了。
他就不该愧对妻子!
如果夫妻相得,他和姚府的生意依旧,哪里不好?
“是我对不起你。”江海盯着她的眼:“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不帮,你不用开口,白费力气。”秦秋婉退后一步。
边上的几位妾室急忙扑上前,一来是舍不得江海,但事已至此,生死之事强求不得。她们如今唯一期望的就是江海在临去之前能够想起她们和孩子,多少吩咐几句,或者直接分她们一点好处,否则,下半辈子怎么过?
众人上前七嘴八舌,还有人伸手去推,太过吵闹,不大的屋子里热闹不已,秦秋婉站到了角落中。突然有女子尖叫道:“老爷……老爷……你醒醒……”
秦秋婉探头看了一眼,江海双眼紧闭,已然没了声息。
就连何时死的都不知道。这也算是……牡丹花下死了。
那些女人见男人没了,临去前一句话都没留下,也彻底着急起来,一瞬间的慌乱过后,她们将期待的目光落在了秦秋婉身上。
没法子,她们已经做惯了笼子里的金丝雀,根本就飞不走。
江海身上有罪,丧事简办,紧接着秦秋婉用银子送走了后院的所有女人。
至此,偌大的江府冷清下来。
她并没有搬进去住。
姚敏美已然不想住在里面,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和陈长栢都在府城内和书院外混着住。
关于赵丽娘和吴平哄骗江海一案,本来苦主没了,此案可以草草落幕,但有秦秋婉告他们蓄意谋害江府嫡出子女,又有江海离世前的状纸,两人各自被判了十年。
不过,两人都没有熬出去。此后一生,秦秋婉都再没听说过两人的消息。
至于常宁兄妹,一直靠着在各家借住,常芸甚至还委身于人。
因为有赵丽娘这样的母亲,两人都放弃了读书这条路,常宁从小到大只会读书,受了这样大的打击后,一蹶不振。后来酗酒成性,有一次喝醉时,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没能醒过来。
常芸给人做妾,常年被关在后院,不到四十就郁郁而终。
江佑康兄妹俩一心扑在读书上,各自都有所建树,尤其是江雨,更是成了书画大家,待她中年之后,她但凡出画作,必然要被许多人追捧争抢。
她不止一次的当着外人的面说过,她能有如今的成就,最想感谢的人就是母亲。
甚至在一次酒醉后还跟人吐真言,说若是她父亲在,兄妹俩大概就在当初被夫子冤枉时就废了。
那个夫子,秦秋婉也没放过,找好了证据之后将其告到了公堂上,按律法处置。值得一提的是,他做这样的事不止一次,还有其他苦主上门,甚至还害死了一个孩子,最后被判了绞刑。
许多年后,众人提及姚敏美,都会提到她跌宕起伏的一生。错嫁后被辜负,她没有自怨自艾,没有委曲求全,而是潇洒转身另嫁他人。之后和夫君相亲相爱,二人合做生意,帮助了不少人。
她的这份潇洒得许多女子追捧,后来不少女子被辜负后有勇气和离,都是因为听了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