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默默地听着,心里虽也为男人捏了把汗,但听了男人的话到底什么也没说——说了不止是白搭,还可能起隔阂。
幸而谢家因祸得福,甄氏只能往好里想……
未时下刻的时候,香兰和紫竹两个丫头收了午前红枣让放日头下晾晒的谢尚朝服和两件金貂裘进屋笑回道:“太太,日头过去了,倒是收了吧!”
和谢尚同坐炕上看他写信的红枣见状点点头,起身去屋后的抱厦亲看着丫头把衣裳收进专放朝服的挂衣橱……
抱厦回来,红枣看谢尚已放下了笔正由显荣服侍穿外袍,不免诧异:“老爷现在要出门?”
“去皮货行瞧瞧!”谢尚告诉道:“这御赐的貂裘都下来了,想必城里的皮货铺子上了新货。”
刚通过笔墨跟老太爷、大老爷以及他爹娘吹嘘完陛下御赐的金貂裘如何轻暖华贵的谢尚孝心一动,临时决定去买些好裘皮孝敬长辈。
正是皮毛上市的时候,红枣也盼着得些好的来做衣裳,当下并不阻拦只道:“这天也好早晚的了,老爷早去早回。”
谢尚点头:“我理会得!”
谢尚一贯的说话算话,出去不到一个时辰便带着一车皮毛家来了。
看着小厮们从马车上卸下的一只又一只箱子,红枣吃惊道:“这么多?”
谢尚得意:“我去的时机好,铺子货源足有得挑,我想着都是要穿的就多买了些。”
换了家常衣服后洗脸洗手先吃饭。饭后谢尚方让显荣拿了钥匙来开箱给红枣献宝。
“这一包是海龙皮,”谢尚打开一个不大的包袱道:“记得太爷爷冬天戴的那个黑毛银针暖帽吧?都好多年了,这回可算是能给太爷爷做顶新的了,再爷爷也能有了!”
红枣当然知道老太爷的日常穿戴,闻言诧异道:“老太爷的那顶暖帽不是上等的银针紫貂皮吗?”
阳光下毛针透紫不正是紫貂的标志吗?
谢尚笑道:“不怪你不知道,这海龙皮出产自莫斯科公国海里的獭兽,极难捕捉,出产原就少,加上莫斯科公国离咱们远,市面上极其难见。似我今儿买了这许多皮毛,那掌柜的也只肯让给我两顶帽子的材料,让我想给爹做一顶都不成。”
“红枣,”谢尚告诉道:“今儿晚了,明儿午后有阳光的时候,你拿了放大镜对这海龙皮和紫貂皮细看就能清楚看出区别来了,这海龙因为生在寒冷海水里缘故绒毛比紫金貂更细密!”
今儿谢尚也是得皮货掌柜指点才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不然他哪里能够想到似裘皮这样的大件跟买宝石一样用得上放大镜?
红枣也是头一回听说,颇有兴趣道:“那我明儿好好瞧瞧!”
谢尚又道:“红枣,我打算十一一早打发振理回趟雉水城,你看你这边能不能让人把这两顶帽子尽快赶出来?”
“若只是老太爷那顶的一整圆样式,”红枣点头:“应该可以!”
整皮都不用裁,就是给配给绸里子的事。
“那就好!”谢尚接着道:“这一箱紫貂皮可做三件貂裘有余。你挑出好的来,给爹娘各一件,做衣裳是来不及了。下剩的毛色不够齐整,做衣裳不好看,你自己留着做内衬裙子好了。”
“等明年得了好的,再给你做雪褂子!”
“我日常在家,”红枣笑道:“要这许多雪褂子做什么?现两件反穿貂褂已足够应对出客上朝,再还有先前的爹娘给的红狐裘、白狐裘、羊猞猁,穿都穿不过来。”
“倒是老爷每天出门上衙只两件貂褂,一件金貂裘只能上朝穿,家常连个替换都没有,有了好材料倒是先准着老爷做才是。”
“现一时没有——老爷,但依我说这下剩的紫貂皮,虽说毛色不够齐整,但毕竟是紫貂,拿来做里,外面罩了羽纱也比一般的皮裘轻暖防寒,休沐日出门穿也不失体面。”
耳听红枣句句为己打算,谢尚心里感念,不免愈加犹豫:“这紫貂皮若是给我做了,你裙子咋办?”
红枣回道:“我两件貂裘都宽长,裙子跟马面裙的底襕一样有小腿肚到脚踝一圈就好,还显轻巧——但有两张皮就足够了!
谢尚闻言便不再矫情,点头道:“那先就这样吧!”
明年他必给媳妇做身好的!
“明年岳母过四十岁,”谢尚看着显荣新打开的箱子道:“这箱子里的白狐皮正可给岳母做件白狐裘,再一件倭刀给岳父。”
“正月里不动针线,你记得年前便让人做出来。等过了正月十五便打发人送家去预备着。”
给她娘生辰孝敬一件好狐裘是红枣的心愿。红枣没想谢尚这就替他给办了,而且还是上等的白狐裘,给她爹的倭刀也是市面上少有的棕黄色,颇为感激道:“难为老爷想着,我真为这事犯愁呢!”
“这下就不用愁了!”谢尚一脸骄傲——媳妇的烦恼,他一下子就给解决了!
“是!”红枣为谢尚的反应给逗笑了,忍不住凑趣道:“不是老爷,我这个年怕是都过不好!”
闻言谢尚的尾巴翘上了天!
“这一箱猞猁,你挑两件好的给二弟和你弟一人一件做年礼……”
“这一箱银鼠皮,你也给你娘一件过年……”
“这两箱青鼠皮给你爹一件……”
“明年你奶也是整生日,这两箱灰鼠皮给你爷奶也各挑一件吧!”
官做得顺利,谢尚心情好,气量都跟着变大了——俗话说“大人大量”,谢尚暗想他将来可是要做宰相的人,不好再为十年前的二两银子耿耿于怀。
常言都说:宰相肚子能撑船。他的大肚就从这二两银子的叫钱撑起吧!
红枣闻言一愣,转即忍不住问道:“先打的那个银寿桃呢?”
谢尚想想道:“拿来给我吧!摆我书案上,提醒我遇事要知道忍耐。”
比如拿红枣说事的董春阳,用心可比红枣她奶险恶多了。但言官不以言获罪,他还不是得忍?
越是利之所在,越是争斗激励,他想位极人臣,其间少不了明争暗斗。
这才只是一个开始。不会忍,如何能够成事?
眼见谢尚都已放下,红枣便也不再提。
“这几箱灰狐皮、草狐皮虽说颜色普通,”谢尚指着下剩几个箱子道:“但添上绸缎,可以做些坎肩皮袄给丫头小厮们穿……”
“除了岳父母的两件狐裘寿礼,”谢尚最后总结道:“其它给长辈和二弟你弟的年礼,你明后儿都要挑拣出来预备好。”
红枣知道下雪天路难走,为赶上过年,必得尽早出发,自是满口答应,当下就把两个帽子的活计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