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套红酸枝,”方氏试探问道:“可是产自老挝宣威司?”
红枣没想方氏眼光这么毒,一口便道出了家具的来历,心里就凝了神:看来这木头花纹还是得会瞧。
“是!”红枣含笑道:“这些都是老爷叫显荣置办的!”
方氏心说这自然不是你的门路。嘴里却只道:“显荣倒是跟他爹一样能干!”
她家的管家就没这份能耐。
何氏不必说更酸了——这屋的摆设装饰一般的三品堂官都不定能有。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何氏打小生长在京,自然认识几个随着父亲升迁跟着一起飞升的手帕交。
“尚嫂子,”何氏笑问道:“这一屋的铺陈想必已过了千两吧!”
红枣冲何氏笑了笑没有说话,何氏当作默认,继续道:“尚弟妹,你才来京,可能不知道这京里的御史台厉害。若叫他们知道你家里摆设的花费,难保不参尚表弟一个骄奢靡费!”
红枣脸上的笑僵了——她家买什么家具御史台也管?
听何氏这么一讲,方氏和郑氏也有一刻的怔愣。方氏转脸问红枣道:“尚儿媳妇,上回谢尚请客席摆在哪里?”
红枣瞬间明白了方氏的意思,苦笑道:“二舅母,上回请客虽说只是我们老爷和同僚的小聚,没请女客。宴席摆在前院。但因为我们老爷说老挝红酸枝难得,所以显荣一气买下了几个院子铺陈。前院、正院、书院以及两个侧院。”
方氏也惊呆了:“这不是得五六千两?”
这要是抖漏出来根本瞒不住。
红枣汗颜道:“甘回斋这些年的生意一直很好,而我们老爷家常也没啥花钱的地方。难得碰到喜欢的家具,加上手里有钱就买了!有钱难买心头好嘛!”
其实谢尚置家花的是分家银子,但如此一来必是会扯到大老爷和老太爷身上,这样越挖越深,天知道会扯出什么陈芝麻烂谷子来!
马克思可是说了资本自从来到人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这谢家早年财富的积累怕是也禁不起细究。
所以红枣觉得这事还是往甘回斋上推就好。
横竖只这几年京城店铺喜糖的收益就足够负担谢尚这回装修宅子的花费。
而且这铺子还有她公爹的分成。如此即便她公爹有啥奢侈花费也能一气解决!
方氏闻言点点头:“甘回斋的生意有目共睹。有明账能说清钱的来源就好!”
心底却不免赞叹红枣的冷静镇定——经营有道能持家不算,还能以己之力为夫分忧。
不怪能得小姑和姑爷看重。
这一刻方氏有些明白谢子安云氏为什么放心叫尚儿媳妇跟尚儿来京——尚儿媳妇贤德自持,可为谢尚内助。
何氏却是完全听呆了,心说这卖一文钱两块薄荷糖甘回斋竟然这般挣钱?撑得动辄买家具一气买五六千两的花费?
郑氏原就知道谢家有钱,倒是不太吃惊,但她没甚主意,反倒是云芮小大人样的安慰红枣道:“尚婶子你听我祖母的别着急。我爷爷每年不做错事也都要被御史台参。”
“尚叔叔因为买家什花费大被参就参了吧!横竖御史台的活就是鸡蛋里面挑骨头。他们不拿这事参尚叔叔,也必会寻其他!”
云芮的最后几个字被他娘捂在了手掌心里。
“小祖宗!”郑氏着急道:“你怎么啥都敢说?”
红枣见状却是笑了。她想起了谢尚讲的他公公因为请客吃“炒划水”被参的事——对比这回花五千两买家具来说,谢尚被参真不算冤。
眼见被参不可避免,红枣干脆地破罐子破摔。
怕什么?红枣给自己鼓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和谢尚咬死甘回就是了。
御史台权力再大,也得讲道理!
“身正不怕影子歪!”红枣笑道:“何况这还是没影的事。难得二舅母、嫂子、弟妹今儿来,咱们快别说这扫兴的事了。趁现在午后阳光好,天暖和,二舅母也有兴,咱们还是去园子看泉吧!”
方氏赶这么早来,原就是为了泉,自不会反对。
于是一群人出了正院后堂,穿过后院,来到园子。
园子今儿午晌就没有安排庄仆干活。过去两天,原来的泥塘已经驳好了杂石堆里挑出来的青白石——挑剩的已然铺在了将来的荷花池。
正是一天中光线最好的时刻。金色的阳光斜照在干净的泉井里似有无数金鳞在游,而随着小厮们打开水闸,井水水位的下降,激昂潮涌的泉水柱瞬间湿润了八角亭里的空气,营造出江洲才有的水乡氛围。
“这泉真好!”方氏目盯着阳光下的泉水柱喃喃赞叹道。
郑氏也道:“有济南趵突泉的风采!”
何氏没见过趵突泉,当下心想:这回过济南,必是要去瞧瞧这天下闻名的泉水,看比眼前这眼如何?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足。”
“尚婶子,”云芮拍手笑道:“这泉水这样清澈,可以洗帽子!”
看到云芮无邪的欢喜,一贯不大喜欢孩子的红枣忽然觉得生个类似云芮这样的儿子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