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老板见李满囤长得虽然五大三粗,脸膛黑红,但却穿了身蔚蓝色的绸质文士服,腰里挂了块青色云纹玉佩和一挂连中三元的香袋,手摇的一把洒金折扇上书着“宁静致远”四个字,便知他风雅,微微一想便把他拉到一处篆刻了前人名句的石林。
李满囤见状如获至宝,赶紧拿随身纸笔抄下石刻的诗句题文……
诗句抄回来后还得化为己用 ,但有些典李满囤瞧着实在不明白便就只能私下请教女婿。
“翠屏晚照?”谢尚闻言便是一愣,转即疑惑问道:“岳父,您去逛琵琶湖了?”
李满囤……
要请教的不是一处两处,李满囤眼见瞒不过,只得支吾道:“这个尚儿,不是后天要去以文会友吗?你知道我才思不敏,担心一时接不上话,所以就想着那个笨鸟先飞,先去瞧了一回!”
谢尚听后哭笑不得,让显荣拿来一本地方志给李满囤道:“岳父,您要了解府城的地方名胜,参考这本地方志就好!”
“比如这琵琶湖,”谢尚翻给李满囤看:“历史故事、风俗民情、名胜古迹、甚至连特产美食您都能在这本书里找到!”
李满囤依言翻了翻,然后便看到他抄了大半天的题文诗句这书里都有,且还把来历故事讲得清楚明白。
李满囤呆住了——一本地方志就能解决的问题,他却白跑了一天?
仲夏端午,艳阳高照,但摆了冰鉴的游船内舱却是清凉宜人。
当中三张八仙桌上摆着湖边八仙楼叫来的十两银子一桌的上等席面,此番留府城准备院试的雉水城十七个童生和帮忙担保的六个秀才分坐在三张八仙桌边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恶补了一肚子《地方志》的李满囤今儿已经临场发挥出了两首韵脚全对的山水诗,现信心大增,已能如常地和人说话吃饭——因为担心喝酒误事,影响作诗,李满囤本着能不喝就不喝的精神,不敢贪杯。
加上和他作如此想的人不少——院试在即,不少人还想着晚上回家用功,都是浅尝辄止。
由此李满囤倒是和同桌四五个府试中了好几年但都还未曾进学的老童生说得投机。
李满囤终于发现不是所有人作诗都跟谢尚一样张口就来,似他这样的苦吟诗人还很不少,他实没必要妄自菲薄。
谢尚作为今儿的东道,少不得被人敬酒。但他得显荣照顾喝浓茶水,所以除了多去了两回船尾,其眼神却依旧清亮。
午席足吃了一个多时辰。等酒席撤去,显荣又让人泡茶,然后摆上花生、瓜子、杏核、松仁、蜜饯、果脯、枇杷、樱桃、麻切、桃酥等各色点心坚果供众人清谈……
傍晚时候,玩乐了一天的雉水城人顶着落日的余晖坐船回到码头准备各回各家——一后晌嘴巴说个没停,吃个没停的众人都表示吃不下晚席了。
码头出来,迎面正撞上一群绣袍锦带的公子哥。
谢尚不以为意,正准备擦身而过,不想却为对方叫住。
“兄台,留步!”一位面白如玉的年轻公子迈步挡住了谢尚的路拱手问道:“请问您可是今科江中府府试第一的谢案首?”
被人叫破了名姓,谢尚不好就走,只得回礼道:“不错,正是在下。请问兄台高名?”
江州有三府:江南府、江中府和江北府。其中江南府文风昌盛,才子辈出,每年科考都霸占了江州府的半壁江山——基本上江南府府试的前三就是院试的前三,前十就是院试前八这样一种情况。
江中府虽是首府,但对此也是没脾气。
文明山出身江南官宦世家,自幼天资聪颖,今年不过十八岁,就取了江南府府试案首——这一份心高气傲,少年风流原不必说。
今科若是别人中了江中府案首,文明山一准不理,但对谢尚,文明山却是仰慕良久——过去几年他没少玩七巧板、华容道、跳棋、飞机以及最近的心头宠桌游马球!
文明山早想知道谢尚和他媳妇如何能做出这许多好玩有趣的玩具,为此一来府城就给谢尚下了帖子,只可惜谢尚没理他。
文明山原不认识谢尚,但同来的人里有认识顾徐两个秀才的,加上又有李满囤这个不肖读书人的人在旁佐证,文明山方试探一问,不想正是正主,颇觉喜出望外。
文明山笑道:“在下江南府文明山,久仰谢案首大名,没想今日再次遇见。”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谢尚有心连中三元,自是遣显荣打听过劲敌江南府前十情况。
现听说是江南府的案首文明山,谢尚赶紧也说了几句久仰。
显见得谢尚也知道自己,文明山就更高兴了。
“谢案首,”文明山邀请道:“今儿小弟做东,正准备与同窗好友赏琵琶湖落日风光,不知谢案首和朋友可有兴同来!”
谢尚目扫文明山口里的朋友,眼见有十来个人,琢磨着里面必还有江南府府试前十,便就点头应了。
回头问雉水城人要不要同去,结果大部分人一听说是江南才子便都指事遁了,只谢家人和李满囤留了下来。
谢家人留下是想见识一回江南才子,独李满囤留下是因为他和女婿同住,不好独抛下女婿自己走。
文明山对于李满囤留下倒是颇为高兴,毕竟他仰慕谢尚的媳妇谢李氏也是很久了。
文明山以为谢李氏是世间绝无仅有的才女——谢李氏著的《中馈录》通过一年到头无数家庭琐事以小见大地展现了女子对于家庭的贡献,立意深远,发人深思,却远没有没有人人称道的文姬的悲苦,清照的清愁、婉儿的隐忍和班昭的战栗。
文明山读书思人,内心里也想有这么个媳妇。
文明山准备跟李满囤打听打听他还有没有其他女儿——样貌算什么?文明山想:自古娶妻娶德。他但凡有个谢李氏这样才德兼备,活泼有趣的媳妇,日子才算没有白过。
没错,文明山十八了,至今还没说上媳妇的缘故就是他嫌弃他所有的相亲对象没才没趣。
比谢子安当年还招人恨!
毕竟谢子安只是丑拒,并没有攻击小姐们的才德。
显荣看到谢尚登上了文明山的包船,赶紧地让振理登了自己今儿包的船尾随在后,以防意外。
江南才子文名山包的船自不是谢尚这种不开窍的直男包的是普通游船。他包的是传说中的花船不算,还是传说中的花魁船——船上连撑船点蒿的船老大都是面貌干净的妇人。
上得船来,李满囤就闻得一股甜腻的甜梦香,不觉讶异:这什么味儿?
再看到上茶的侍女并不着中衣,都是各色抹胸外空套一件袒露脖颈的对襟短衣,衣袖短得露出半截白胳膊,不觉坐如针毡,低声和谢尚嘀咕道:“尚儿,这个船上的人看着可不大正经啊,怕不是条花船吧?”
看了地方志,李满囤都知道花船了。
“岳父不要担心,”谢尚劝慰道:“振理带了咱们的船跟在后面,咱们且坐一刻就走。”
如此李满囤方不再说话,但对方明山的印象却是不好了——竟然带他女婿来这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