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家里就大奶奶在。刚您来时,就有人给大奶奶送信去了,想必大奶奶一会儿就来!”
话语间,云氏果领人接了出来——虽然看不上吕氏这个继婆婆,但该有的面子情,云氏也不会一点不给!
何况男人和儿子都已躲出去了,她若再不露面,也未免太不像话!
两下里见面问好,云氏把吕氏和三个妯娌以及几个女孩儿迎进了女眷的喜棚。
而谢子平兄弟等人则被谢福请进了男宾喜棚。
喜棚内坐定,谢福让人上了茶水点心,谢文华对面瞧见,赶紧地呈送来戏单给谢子平点戏。
一旁的谢子美看那戏单子是全新的大红洒金贴子,便以为排了新戏,高兴地探头一瞧,瞧到熟悉的《鸾凤和鸣》、《凤求凰》、《满床芴》之类,禁不住撇了嘴,嘲笑道:“华班头,怎么尚哥儿结亲,你们咏春班也不排两部新戏庆贺庆贺,还只管拿演了几十年的戏码来唬弄,像话吗?”
谢文华恭敬拱手道:“回五爷的话,这戏单子都是大爷亲选的吉祥戏文,小人不敢自专!”
谢子美……
谢子平随手点了单子排位第一的《鸾凤和鸣》后把单子还给谢文华,让他下去安排。
等一刻戏台开了锣,谢福告罪出去迎客,谢子平方才埋怨道:“谢文华就是谢福的一条狗,你跟他多话干啥?”
谢子美不服反问道:“可是三哥,既然是一样的戏单子,刚你干啥还要装模作样地看那么久?”
谢子平默了,谢子俊却“噗”地笑了出来。
“我猜三哥,”谢子俊笑道:“一准是忘了自己先前每出戏具体看多少回了——这寻不出最少的那出,便就又只能从头来了!”
闻言谢子平也撑不住笑了。
谢允青、谢允芳、谢允怡等同座小辈也都跟着笑了。
真想立刻回赤水县啊!谢允青想:别的不说,只说这摆酒唱戏,都是什么新鲜唱什么,哪似老宅这样,几出戏一演就是十好几年啊!
谢子安和谢尚是在酉正的时候把谢老太爷请来的,当时喜棚里已经坐满了人——该来的差不多都已经全来了。
谢老太爷一到,众人立都站了起来。谢老太爷抬抬手,示意子孙们不必多礼,然后便由谢子安、谢尚左右搀扶着坐到了主桌。
一时开了席。谢尚做为今天的男主角少不得端起酒杯先祝了一回酒,众人自是陪饮一回;然后谢子安跟着也祝了一回。
谢家十三房人,除了谢子安和谢尚能够日常见到老太爷外,其他人中也就老太爷最小的儿子谢知微仗着他娘柳氏现还服侍老太爷日常的关系能在初一、十五以外多见两回罢了。
故而谢子安父祝过酒后,在座其他人立便就端着酒杯以给谢尚或者谢子安敬酒的名义来到主桌,然后乘便地老太爷说两句话,露一回脸。
谢尚头回遭遇这样的热情,一时间便觉得有些吃不消——虽然他酒杯里的酒早已被谢福给替换成了红糖水,且酒杯也只是三钱的小瓷杯,但一轮六七十杯的敬酒干下来也是溪流成河——腹里涨得厉害。
酒席间隙,乘着更衣的工夫,谢尚禁不住与谢子安吐槽:“爹,咱们一会儿回去是不是还得喝?”
“嗯?”谢子安点头:“起码还得两轮!”
“两轮?”谢尚惊了,然后佩服地感叹道:“爹,这些年您可真不容易!”
“你知道就好!不过,”谢子安笑道:“你爹我马上就要熬出头了!”
“?”谢尚脸上露出了疑惑。
“只要我今秋乡试得中,出去做官。尚儿,这给老太爷挡酒的事可就归你了!”
谢尚……
“所以,尚儿”谢子安深沉道:“现你知道咱们家戏单子,为啥十几年都不改了吧?”
谢尚看着他爹露出深思的形容……
“凭啥在我喝酒受罪的时候,”谢子安理直气壮道:“却要给别人好戏看?”
“原来是这样!”谢尚恍然大悟,然后便禁不住点头道:“爹,您做的对!咱们不舒服,谁也都别舒服!”
“横竖咱们喝酒的时候,一群人围着,台上演啥都不知道!”
“就是这话了!”
谢福跟在谢子安父子的身后,心说:看来府里这戏单子,往后起码十年,还不会变!
女眷喜棚外也有一个戏台,演的戏码也和外面的戏台一样。不过谢家的女眷却从不似她们的男人一般吐槽戏单的十年不变——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谢家这许多的女人聚在一处吃席,那相互间的戏啊原就比戏台上的更精彩。
比如今儿云氏一见吕氏,就看出吕氏头上价值不菲的正红玛瑙佛八宝镶金头面是新制的,三个妯娌的珍珠头面虽说次一等,但也都是个个如样的新珍珠——由此可见,云氏心里合计:这三房人在赤水县的日子不错,有生财门路。
而从谢韵儿这个三房庶长女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和她嫡妹谢馥儿的一般样式上又能看出谢韵儿的娘花姨娘依旧得宠,三弟妹葛氏私底下的日子远不如她头上的珍珠头面一般精圆和美……
在云氏打量旁人的时候,旁人也都在打量云氏——没办法,太好奇了,所有人都迫切想知道官家小姐出身的云氏对于庄户儿媳妇的真实看法:是嫌弃鄙夷,还是鄙夷嫌弃?
“子安媳妇,”谢知微的媳妇甄氏率先笑道:“尚哥儿这个媳妇定的可有些突然,怎么事先一点预兆也没有?”
甄氏今年二十岁。她是商户女,进门不过两年,但因她嫁的是谢老太爷的老来子谢知微,辈分高,故而跟云氏说起话来是一点都不客气!
云氏闻言笑笑,好脾气地回道:“十三婶说的是,先大爷同我说的时候,我也是觉得很突然!”
“然后呢?”甄氏追问道。
“然后我就照大爷说的,请媒婆去提亲,接着便问名纳彩过小定,这些小婶子该是都听说过了吧?”
甄氏……
二房太太叶氏一旁见到,心中鄙夷:蠢货,竟然想套云雅的话?真以为她这些年的家是白当的?
叶氏转脸与吕氏笑道:“大嫂,我今儿在家恍惚听人尚哥儿这个岳家跟你们要了一万两的聘礼?”
叶氏是京城人氏,亲爹是京里的四品官,她又是嫡女——谢家同辈十三个妯娌里就数她出身最高。
吕氏虽只是一个妾室扶正的庄户女,出身同叶氏不能比,但耳渲目染这些年,也知叶氏这话不怀好意,不觉生气:叶氏这是多看不上她,才会想拿她做枪啊?
吕氏心中生气,嘴里却是笑道:“二妹妹这话却是问倒我了。我刚得我们老爷的话从赤水县回来,还不知尚哥儿这聘礼的首尾。”
“所以,这事儿你还得请教我们大奶奶!”
叶氏……
云氏闻言笑接道:“二婶,您想打听尚哥儿聘礼的事儿,确是得来问我。因为这话大爷就只跟我说过,连尚儿都不知道!”
“哦?”屋里所有人不禁都露出了愿闻其详地表情。
“我们大爷说,他就尚哥儿一个儿子,他手里这些钱财不给尚哥儿花,可是要给谁花呢?”
“所以我们大爷就嘱咐我可劲花,怎么好看怎么花。比如这聘礼,本来依我们大爷的意思原是要下个两万两,好事成双嘛!”
“后来还是我说,”云氏露出温婉贤惠的笑容:“这新媳妇的聘礼下太多了不好,女方家到时把聘礼折进嫁妆,这嫁妆盖过了咱们家一应的长辈,可是让各房的长辈们脸上无光?”
叶氏首当其冲,心口中刀——她家虽是官宦,但她爹做的却是穷官,故而她进门的嫁妆只有四千两。
其他人脸色也都突然变得难看,心说——这话你很不必说!
“如此,”话语间云氏笑得越发温柔:“我们大爷方才说既是这样,那就比照你的嫁妆来下聘好了,如此不叫儿媳妇的嫁妆盖过你去,也就罢了!”
所有人死鱼眼看向云氏,心中嫉恨——咋就还没嘚瑟死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