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草原的人们自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萨满神殿的上上下下依旧各司其职,悠闲地忙碌着。
对许多人来说,这无非是另一个寻常的一天而已。
敕勒原本也是如此认为,在一夜修行之后,他正准备缓步去往正殿讲解经义。
神袍上的饰物刚随着脚步摇响,他的眉头一皱,身形已经消失在原地。
当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长生城的南门外,刚好拦下了那一道迅速北上的虹光。
杨清冷冷道:“看在曾经的那点交情上,我没有直接出剑,你最好让开。”
敕勒无奈地叹了口气,“事情我隐隐有些耳闻,没想到你真的来了,但我总不能看你血洗长生城。”
“我不会朝平民出手,只要他们自己不寻死。”杨清的声音越来越冷。
“北渊朝局方定,经不起折腾......”
“与我何干?”杨清直接打断了敕勒的话。
他看着敕勒一脸愁苦的样子,其实心知这位北渊大萨满其实也是在给自己留面子,否则早出手了。
他再次开口,“我先要问一个答案,并不会直接出手。”
敕勒盯着他,忽然道:“云落是不是受伤了?”
事情发生在大端,他的情报也仅限于吴提的大军和云落打了一架,并不太知晓后续。
这也是杨清和苦莲、符临等人刻意保密的结果,否则刚刚士气大振的义军便可能生出变故。
杨清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旋即身形拔地而起,冲入了城中。
敕勒无奈地叹了口气,“大门开着呢,就不能走城门吗?”
然后赶紧跟上
。
在宫门外的空地上站定,杨清沉声一喝,“渊皇何在,杨清求见!”
合道境的惊人修为不再掩饰,在真元的加持下,声音如同滚滚惊雷,响彻宫内的每一处角落。
甚至在离着宫城不远的那些院落中,也能清晰听闻。
薛钧猛地站起,望向宫门方向。
薛锐兴奋地起身,目光炽热,要打起来了吗?自己的机会来了?
很快,在如临大敌的怯薛卫背后,一个身着北渊黑色皇袍的年轻男子快步走出。
不顾黎华的劝阻,他分开众人,站在了宫门之前,站在了杨清的面前。
依旧按照以前的样子,行晚辈之礼,“薛镇见过白衣剑仙。”
“指令是你交待的?”
杨清声音冰寒,毫不客气。
裴镇心头一动,杨清忽然北上,气势汹汹,莫非是......
“可是云落出了什么事?”
“是不是你?”杨清再次问道。
“大胆!跟陛下如此说话!”
黎华上前一步,带着众多怯薛卫齐齐抽刀。
敕勒赶紧将他护在身后,同时让众人收刀。
裴镇点点头,“是。”
杨清周身的气势缓缓凝聚,“云落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并无,相反曾多次救我性命,我能登上皇位,他亦出力良多。”
杨清气势更盛,“我杨清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裴镇似乎并无察觉,“并无,在长生城中您更是倾力守护靖王府,对我与雉儿都恩重如山。”
杨清浑身剑意都攀升到了极致,“那就是你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了?”
裴镇神色极其惨淡,深深一揖,“是我对不起云落。”
话音刚落,敕勒一把抓着裴镇的身子,朝宫门内飞掠。
杨清恍若未见,一柄晶莹的飞剑跃上空中,猛地放大。
他双指并拢作剑,轻喝一声,飞剑如臂使指,一道雪白剑气如浊浪排空,朝着宫门斩下。
长生城大局落幕的那个晚上,杨清曾以一剑斩宫门,致敬亡故的北渊军神薛征,赫连青山以一拳相助。
当晚的剑痕都还在宫墙之上未来得及处理,这道比那晚强盛许多的剑气便沿着那些剑痕碾过,朝着敕勒和薛镇急退的身影追去。
长生殿门口,匆匆赶到的崔雉眼中所见,就正是这样一幕。
敕勒一退便退到了长生殿门口,已不能再退。
他将裴镇放在身后,立即转身,双手掐诀,一道彩色的神光亮起,在他的面前形成一块龟甲形状的盾牌,死死挡住那道剑气.......的余波。
他不能后退一步,因为在他身后,是北渊的帝后,是在许多牺牲之后才成功将其扶上帝位的年轻皇帝,是他认可的北渊和平的希望。
当他嘴角渗出一缕鲜血,剑气才终于渐渐消散。
他们的眼前,那道刻有繁密阵法保护的宫墙终于在接连三次的攻击之下坚持不住,被杨清一剑劈碎,轰然倒地。
扬起的漫天灰尘中,忽然有风刮过。
倾力一剑之后的杨清瞬间汗毛倒竖,正欲抽身。
忽然他的面前亮起一轮缓缓旋转的黑白阴阳鱼,将他护在其后。
一个身影出现在场中,伸出一只大手,轻拍向那阵微风。
微风顿止,灰尘平息。
满地的废墟中间,一道清晰的剑痕将宫墙一分为二。
杨清转身,寒声道:“我杨清,与你夫妇二人,一剑两断。”
裴镇看着杨清的背影,出声喊道:“云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杨清扭头,一道犀利如剑的目光直刺裴镇的双眼,然后又看了看目光似有躲闪的崔雉,转身离去。
裴镇的心湖之上响起一个清冷声音,“重伤昏迷,数日未醒,生死未卜。”
裴镇双膝一软,砸在地面之上,喷出一大口猩红的心血,晕了过去。
崔雉连忙搀住他的身子,望着眼前的废墟,和缓缓离去的白衣身影,神色复杂。
曾经那个人是她在长生城中最坚实的倚靠,也曾在绝望中将她救起,如今一剑之后,恩断义绝。
自己当真是一念之差吗?
当真是做错了吗?
她抱着裴镇,面露惘然。